太平天国运动：最糟糕的“西化”

在今天的网络语境中，西化是一个极度被滥用的词，我们平常总说西化西化，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含义极度复杂的词。西化的表意就是接受西方价值。但是西方价值是什么，则是一个急需讨论的问题。

很多国人因为民族主义甚至天朝上国般的傲慢，下意识觉得西方不过300多年历史，因此往往简单将西化等同于现代化，不加区分的滥用词意。但实际上，西方的历史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从文明源头上讲，西方文明至少有古希腊罗马、希伯来、日耳曼维京三大支流，西方不光有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的辉煌，也有中世纪异端审判的黑暗。

西化不等于现代化，现代化有利于国家崛起，而西化则不一定。其典型代表就是太平天国，太平天国号称学习西方，但是西方近代的自由主义、市场经济、宪政民主，科学技术，他一个没学，反而学会了中世纪天主教异端审判的行为。太平天国治理下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摧残以及对不同信仰者的迫害，在中国历史上，实属罕见。

在中国历史上，大部分的迫害屠杀多由于政治或军事原因，因为宗教意识形态展开的有意的异端审判，太平天国，实属头例。

太平天国的起源：客家人与本地人的矛盾

太平天国的创始人洪秀全是一个落魄的文人，他数次参加科举都不幸落榜，因此对现有的政治秩序充满了怨恨，洪秀全无意中得到了基督教传教士给予的小册子《劝世良言》，因而皈依了基督教。据说洪秀全之后梦到了天父和耶稣，他们将剑交到他手里，让他扫清天下的邪恶，洪秀全进而称自己为天父的二儿子。之后太平天国建立后，洪秀全还封杨秀清等人为上帝的三儿子、四儿子……，因为在他的观念里，天父这么厉害，多几个儿子也很正常，这让来访的西方人感到哭笑不得。

关于太平天国拜上帝会教义的雷人之处不胜枚举，但为何这雷人的拜上帝会却掀起了这么大一场叛乱。原因在于拜上帝会利用了广西客家人与本地人之间的矛盾，洪秀全通过宗教的方式将客家人组织起来，赢得了械斗的优势，在这种因强大信仰带来的胜利面前，太平天国运动自然会如火如荼。

宗教之所以能发达，不在于其教义是否科学，而在于其是否满足了一部分人的需求，尤其是那些在世俗竞争中失败者的需求。比如洪秀全刚开始在广东传教，费尽心思却一无所获，因为广东相对富裕，政府控制也比较严密，缺乏群众基础。而在广西，官员无能、军饷不足，政府无力维持秩序，客家人因为是外来群体遭到本地人巨大的排斥，本地人为了排斥客家人，甚至不允许客家人拜当地道教佛教的诸位神灵，客家人因为人少，在械斗中多次处于下风，被抢掠的土地不在少数。

客家人的凄惨地位是洪秀全能成功的根因

这种弱势使得客家人急需寻找慰藉，洪秀全、冯云山等人进入，要说拜上帝会最大的优势是什么，莫过于他的组织力，虽然拜上帝会的教义与正统基督教义相差甚远，但他却继承了基督教强大的组织力和动员力，一神教排他增强认同的特性以及强大的教会组织被悉数继承。信了拜上帝会的客家人团结在一起，将排斥他们的本地人打的落花流水，这种实在的胜利大大增强了拜上帝教的威望，使得太平天国运动如火如荼。

人类的本性在于划分敌我，建立认同，敌人越明确，朋友的认同就越明晰，敌人越可恨，朋友的认同就越坚固。拜上帝教继承自基督教原教旨主义的天堂地狱二元论正好契合了这种人类的本性，这在客家人与本地人高度对立的环境中更是如虎添翼，客家人在这种认同上团结一致，同时也对敌人毫不留情，对拜上帝教以外的思想一律焚毁。

“异端审判”的太平天国

太平天国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思想的摧残是巨大的，远比秦始皇的焚书坑儒要严重的多，法家商鞅主张的严格来讲并不是一种唯我独尊的异端审判，而是单纯的愚民，商鞅认为老百姓就应该糊里糊涂，不要知道太多，这样才好被朝廷驱使，这个观点纯属是为了君王便于统治，并不是一种思想对其他任何思想的强行消灭。

有人说秦始皇是坑术士，不是坑儒，但实际上，秦始皇确实焚毁了不少经典，也杀了一些儒生，但其目的主要是为了贯彻法家的愚民，而不是为了另一种官方意识形态铺路。

因此，秦始皇杀儒生或术士更多是出于政治考虑，而不是意识形态原因，对于不威胁统治的诸子百家成员，秦始皇没有兴趣去打击，这一态度基本上被中国历代皇帝所继承，他们只打击对自己权力有威胁的知识分子。与之相比，洪秀全拜上帝教对于其他思想的消灭则是纯意识形态型的，破坏范围要巨大的多。

太平天国自金田起兵开始就对拜上帝教以外的一切“异端邪说”进行焚毁，一切道观佛寺祠堂和祭祀孔子的庙堂都被砸掉，包括儒家经典在内的无数典籍被销毁。太平天国不仅严格按照基督教原教旨的标准，完全禁绝一切偶像崇拜（包括其他神灵和祖先牌位），还禁了诸子百家思想，甚至把中国历史和名人传记都统统销毁，来表达自己的事业与前人无关，洪秀全同时认为，自己反清不是为了替明朝报仇，也不是为了光复汉家江山，而是为了替天父铲除妖邪。

太平天国士兵

太平天国甚至比西方还要原教旨主义，不仅抛弃了中国传统的阴历，还采用了一种最原始，早已被西方抛弃的纯阳历，这种阳历一年皆为366天，2月不是28日、29日，而也被强制换为30天，由此产生了极大的误差。

与清代官员崇尚西方的宪政民主和科学技术不同，洪秀全引进的不是西方这些现代化的内容，而恰是其早已经抛却的中世纪异端审判以及基督教原教旨主义，其对于异端的打击与其说反而更像500年前的西方人，以至于西方使节看到太平天国的景象后也大为惊愕。

这种糟糕的“西化”不可能成功

虽然太平天国也曾出产像《天朝田亩制度》和《资政新篇》这样似乎更为积极的内容，但《天朝田亩制度》的内容太过空想，其最真切的内容反而是天朝的功臣世袭罔替，成为享受荣华富贵的权贵阶层，整个文件始终是内部查阅，从未予以践行。而《资政新篇》则更是一篇毫无影响的文章，洪仁玕本人在太平天国的地位微不足道，其写的《资政新篇》除了代表他个人观点外毫无用处。

我们今天常说的这两份文件从未真正实行过，更多是内部流通

与这些空想文件相比，异端审判这一恶劣行为倒是践行的彻彻底底，这也注定了太平天国的失败。

如果说西方的宪政民主、议会共和还可能与中国的传统儒家有某种契合的话，太平天国学来的异端审判在中国传统中是从来没有土壤，作为一个高度世俗化的民族，中国人或许曾为了权力和财富而大打出手，但从未仅因信仰就大动干戈。

而对于当时中国的士绅阶层来说，太平天国对于儒家的摧毁无疑是不可容忍的，这使得中国的知识分子和官绅地主都坚定站在清朝一边，而太平天国拒绝给予洋人利益，甚至让洋人效忠自己的行为更是激怒了帝国主义列强，这使得列强也开始支持清王朝。毕竟，太平天国继承的不是西方的近代文明，而是早就被西方弃之敝履的中世纪原教旨主义，这样的意识形态，对于热衷于占领市场和国际贸易，高度务实和现代化的列强来说，毫无意义。

不是曾国藩多厉害，而是太平天国自己作死

士绅阶层和列强都站在清政府一边，太平天国已经落了下风，再加上自己内斗，还会有一丝胜算吗？

对于中国的现代化历程，我们要明晰，西方文明中有利于现代化的我们要吸取，不利于的则要弃之敝履，西化绝不等于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