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DUCE48的困境：日韩偶像间的进退两难

今天，你痛骂安俊英了吗？

这是每一届101女孩发自真心的问候。

这位PRODUCE101系列制作人凭借“恶魔剪辑”闻名饭圈，让不同选手的粉丝同仇敌忾，在diss安俊英上达成共识。

尽管如此，他所打造的101系列依然凭着超高的话题度，紧张的节目节奏和精彩的舞台获得了巨大的关注。而在它之后，类似的大型偶像选秀节目诸如少年24，The Unit，偶像学校，MIX NINE在热度上都不曾获得相同的成功，有些节目甚至最后也没能让选手真正成团，最终不了了之。

作为大热综艺PRODUCE101系列的第三部，PD48在开播之初凭借日韩偶像对比占足了噱头。

日韩偶像文化之间的差异第一次以这样直观的方式呈现在观众面前，更不用说PD48背靠101系列两部大火的余温，WANNA·ONE还热度正盛。

而这一次合作的对象，是占据日本女团半壁江山的48系。

或许对于101团队来说，这次与48系的合作还带着一点自证清白的意味。从Produce101制作之初就背负着抄袭AKB48总选举的质疑，尽管制作方曾表示AKB总选是女团运营方式，而101的节目框架和韩国多年来的竞争性节目一样，但这一次拉来对方合作，无疑是反击抄袭说有力的一点。

然而比起开播前的高期待，Produce48最终的表现却不尽人意。

8月31日，Produce48以3.1%的收视率落下帷幕，这也是节目唯一一次收视破3。相较而言，前两季一般在第四或第五集时收视就突破3%，第二季的决赛收视率更是突破5%。

除了收视率的后退，在选手票数上也存在着巨大的下跌。决赛上，张元英以338366票获得了第一名，票数是第二季第十一名河成云的一半不到（河成云最终获得790302票）。

张元英与河成云

日韩合作还是日韩对抗

PRODUCE48的波折或许从节目的变化中就可以窥见一二。

节目形式最初为日韩各48名练习生参赛且两国练习生各自展开竞争，日韩观众互投非本国练习生。

但最终，节目呈现的是57名韩国练习生和39名日本练习生参赛共同角逐前十二，并且只有韩国观众能投票。节目播出时间也由于“需要准备和决定的内容”由五月改为六月。

我们无法知晓节目组内部究竟是经过怎样的讨论与考量确定了节目最终的形式，但可以想见的是，日韩合作本身就伴随着高风险。历史问题，语言问题，文化问题，处理好了是增进交流，处理不好就是激化矛盾，尤其是在关系敏感的日韩之间。

在节目放送期间，韩国观众对于日本偶像的右翼质疑从未停止，从AKB48恰好在安重根（韩国抗日英雄）殉国日身穿带有旭日旗的服装表演。

AKB48身披旭日旗表演

到日本练习生白间美瑠在韩国偶像雪莉纪念慰安妇后取关雪莉。

崔雪莉纪念慰安妇

白间美瑠

而韩国练习生曺柔理在比赛中佩戴慰安妇纪念徽章也被指责对于日本练习生不尊重。

曹柔理

慰安妇徽章

尽管有粉丝解释AKB当时表演的歌曲是反战的并非美化战争，白间美瑠取关雪莉不是在纪念慰安妇之后，曹柔理的徽章佩戴只是习惯并非刻意，但日韩之间的矛盾并非一两句解释可以消解。

节目组一直在节目中强调日韩练习生共同追逐梦想和日韩偶像文化的碰撞与互相学习，但对于竞赛所带来的无法避免的日韩对抗意味也无可奈何。

或许这也是制作方宁可等档期，也要请在韩国形象正面，国民度高又有丰富主持经验的李胜基来担当国民制作人代表压一压场子的原因。

李胜基

而节目最后只允许韩国观众投票，恐怕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最终IZONE以9名韩国练习生和3名日本练习生的形式成团，韩国练习生张元英战胜大热的日本练习生宫胁咲良成为C位，想来也并不那么意外，或许制作方对于运营真正意义上的日韩女团也信心不足。

IZONE

运营跨国团体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缺乏政治敏感度稍有不慎就是翻车现场。节目结束后，甚至已经有韩国网友上书青瓦台请愿封杀IZONE日本成员。节目开始承诺的日本出道不知最终会以怎样的形式呈现，两年六个月的漫长合约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日系偶像还是韩系偶像

Basinger（2007）在《The Star Machine》一书中曾经这样形容明星的特质：优越的外貌，出色的才能，出众的声音，能够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地点的好运，能够让观众信服的能力，一点能够破坏明星的完美却也让观众觉得明星更亲切的小瑕疵……除了一些能够说出的特质外，他还提到明星具备某些难以捉摸与定义的特质，它让一个人能够从普通人中脱颖而出并令人着迷。

韩系偶像体系化的训练使得他们往往具备了出众的唱跳表演才能，其中以“刀群舞”为典型代表。他们的概念是先统一将外在技能训练到一定标准后，再由市场筛选出具备内在魅力的人。

少女时代-再次重逢的世界

而48系偶像恰恰相反，他们先由粉丝选出具备内在魅力的人，再慢慢发展外在技能。

AKB48-恋爱幸运曲奇

因此，韩国偶像在初期往往主要服务于公司设定的概念，再慢慢寻找自己的魅力所在。尤其是偶像团体的成员，通常只有在solo之后才能看出他们个人的音乐取向与喜好。

这是一种较为稳妥的方法，但同样脸谱化的人设也为人诟病，因为当公司发现某种设定受到观众喜爱后，就容易一窝蜂地去搞同样的设定了。而与本性不符的人设使得一些偶像对于自己的展示往往也只能停留在“表演”阶段，也很容易产生“人设崩了”的问题。

在节目中，我们看到两位主打“清纯”标签的选手：金珉周和姜惠元。其中，姜惠元加上rapper标签和“母女”CP之后才在众人心中有了辨识度。金珉周则在最终入选出道位后依然在部分观众心中有些面目模糊。

金珉周（左）和姜惠元（右）

而张元英所受到的攻击恐怕有部分也来自于她在节目中展现的甜美太过“标准”：她就像爱豆流水线下优秀的产品，唱跳表演，撒娇卖萌，都经过精心的练习，在镜头前有意识地进行展示，有很多人喜欢，却也有人觉得这样不够真实。但她欠缺的其实不是真实，而是这个形象有些单薄，需要一些无伤大雅，最好带着一些孩子气的“小瑕疵”让她饱满起来。

张元英

而48系偶像的“放养”使得她们在出道之初就面临了最终的“灵魂拷问”：怎样才能让我脱颖而出。观众的取向是什么，自我的独特魅力在哪里，当这些问题得到解答后，无论是歌舞表演还是综艺，一切表现都是为“我”而存在。

这种模式的缺点相当明显，体系化训练的缺乏使得48系偶像实力相差悬殊，总体来讲唱跳才能逊于韩系偶像，但从某个意义上，它似乎更进一步的接触到偶像明星的本质，将人独特的内在魅力与吸引力放大，产生一种“有些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的感受。

下尾美羽

于是我们在节目中看到的，是日本练习生苦恼于唱跳与韩语，而韩国练习生却在刻苦练习多年之后陷入一种有劲没处使的迷茫：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但观众不喜欢，我的魅力到底在哪里。这或许也是李彩燕从Kpopstar，到Sixteen，再到Produce48辗转三个综艺节目以来所最为苦恼的问题。

李彩燕

唱跳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但如何获得观众喜爱是一门玄学。只有集天时（剪辑分量）、地利（节目效果）、人和（个性形象）于一体，才能精准戳中观众萌点，它无处可教，无从练习。

恐怕对于韩国练习生而言，最可怕的话不是“你不够优秀”，而是“你很优秀但你没有魅力”吧。

恶魔剪辑还是舞台水平

Graham（2017）曾经这样评价真人秀：真人秀用情感性和戏剧性的意外来平衡被操控的冲突与故事线和那些在大多数真人秀里流行的俗套角色。人们为角色行为符合自己逻辑感到安心，也为那些不符合自己逻辑的意外与戏剧性感到吸引与刺激。（Graham, S. (2017) ‘The X Factor and Reality Television: Beyond Good and Evil’）

作为“恶魔剪辑”的能手，Produce101制作方深谙此道。

从Produce101第一季中，将许灿美生病发挥失常剪成她自大又发挥失误，又将她面色不佳剪成对对手黑脸，导致许灿美家人抗议。

许灿美

在Produce48里，又紧跟当时宫胁咲良与松井珠理奈不和传闻的热度过度剪辑渲染二人之间的竞争关系。

松井珠理奈（左）和宫胁咲良（右）

对于节目组不想主捧的练习生的优秀表现一步带过，为了主捧选手剧情线的完整度将其他人的成长剪得支离破碎甚至查无此人。

无法传递的真心组以张圭悧为主线剪辑

在制作方的角度，这样的剪辑增强了节目的戏剧性又容易制造热门话题，紧凑的节奏与时刻反转的意外紧紧牵住观众的心。但同样的套路却在第三季遇到了滑铁卢。

首先，观众经过三季已经有所成长，对于节目组相同的套路已经非常熟悉。例如每一季都有的养成型小白选手，选手自信夸下海口后的表演失误与选手状态糟糕表演时却一鸣惊人的反转，对于某些非官推选手人气过高时剪辑其不足等等。如果观众对于剪辑有意识，那么再想利用剪辑挑起粉丝间冲突制造热度就不那么容易了。

其次，日系偶像的特点使得这些套路显得不那么适用。没有经过体系培训日系偶像几乎每个人都是养成系，使得官推的养成型选手很难达到以前“人人都骂，人人都看”的效果，也使得观众对于她们的失误与不足很难像对待韩系偶像那样苛刻。

同时，Produce48中官推选手与民推选手之间存在较大的差距，而在网络发达和粉丝文化成熟的韩国，票数不再成为反映人气的唯一指标，成员的直拍观看数，应援数等等都是可以直观反映人气的指标，一旦排名不符便会遭到观众质疑。

但剪辑套路的失利或许还在其次。对于一个偶像选秀节目来说，最为致命的，恐怕是Produce48的舞台表演。优秀舞台对于节目的传播度和可看度，以及选手个人的推广都是至关重要的。而在这一季里，由于日系偶像的实力缺乏与两国练习生的语言难关，节目前期基本车祸遍地，整体也缺乏前两季大传播度的现象级舞台。

101第一季Bang Bang组

101第二季Shape of You组

优秀舞台的缺乏使得练习生的实力与努力无法得到认证，也让以前节目组擅长的夸大练习生舞台失误的套路失效：

在车祸遍地的节目里，谁的错误算显眼呢？

PD48 Boombayah组

结语

说到底，101与48系都是为了扩展市场和热度才促成了这次合作。101系列办完女版和男版之后需要加入新元素保持观众的新鲜感，而48系在日本多年已经封顶也想探索新的韩国市场，101作为大热综艺既是一个不错的窗口试探观众的反映也能为成员提供免费正规培训何乐不为，双方一起或许能碰撞出日韩顶级女团也未可知。

然而比起想象中日韩偶像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在节目中我们看到的更多是48系偶像努力适应韩国偶像文化，对于韩国练习生如何尝试与学习日本偶像文化反映较少，这也是节目在规定只有韩国观众才能投票后的必然。

尽管节目组在选曲上尽可能选择了在日韩都较为知名的韩国偶像照顾双方练习生，日语与韩语兼顾，但说到底语言只是个外在的壳子，韩文歌曲的日文版反映的还是韩国偶像文化，日文版的意义除了让韩国练习生也感受一下学习外语的压力，平衡一下日本练习生苦学韩语的心理，其实也没有其他了。

翻唱TWICE日文版OOH-AHH

尽管愿景美好，但在节目中所呈现的，是练习生间过大的实力差距使得整季的舞台表演都略显平淡。语言的隔阂让48系偶像难以发挥出完全的魅力，而过于平均的舞台水平让韩系偶像的硬实力也得不到体现。这恐怕也是PD48在节目中最大的困境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