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周蕙，我们的青春错过了她

过年回家，偶然瞥见小城向来无人驻足的公告栏换了新：跨年夜约会女神，唱响约定。海报上的歌手让人陌生又熟悉。一旁稍年长的亲戚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周蕙嘛，她还在唱歌？当然。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在音乐类综艺中偶尔瞥见她的身影，或被她十年如一日的甜美嗓音惊艳一霎，或疑惑于为何节目里的其他音乐人会对她赞不绝口。对于70、80后来说，周蕙更是和王菲陈奕迅周杰伦一起，开启了华语音乐的黄金年代。同样全新的“地图”，周蕙的“武器资质”毫不逊色，有的地方甚至比其他“玩家”技高一筹：首张专辑百万销量，第二年仍保持新专辑3周20万的惊人纪录。但高级玩家遇困难模式，兜兜转转了十年，周蕙才终于回到台前。

她说，“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是我们的青春错过了她。

和背叛和解

1999年，世纪之交。前有王杰、周华健、张惠妹、张信哲等人逐渐同步了两岸三地的流行音乐审美，后有蔡依林、五月天、萧亚轩、朴树等新晋歌手蓄势待发，华语乐坛一派欣欣向荣。那时，新专辑目不暇接，其中有一张叫《周蕙精选》的，不宣传歌手反而以卡通人物为封面。

《周蕙精选》，1999

“精选”这类字眼让人以为她出道多年，回溯过往。实际情况是，这是周蕙作为新人被福茂唱片签下后的首张专辑。“周蕙‘精选的声音’配上专辑‘精选的制作’（季忠平、陈子鸿、黄国伦、姚谦、翁清溪）再加之每首歌都有主打的潜力”当时的宣传是这样解释的。

《周蕙精选》，1999

就这样，本已计划出国读书的周蕙阴差阳错地闯入了华语乐坛。而这张被福茂唱片的“新人教父”李亚明贴上“包你满意”标签的唱片卖出了过百万的骄人纪录。其中翻唱自王菲的国语版《约定》成为周蕙传唱至今的经典曲目，更被张学友、陈奕迅等人在演唱会重新演绎。

2000年，《周蕙精选2》虽然势头明显不及去年，但周蕙本人的声音依旧干净清澈，逐渐褪去初入歌坛的稚嫩，娴静、恬然的气质更加凸显。那一年，她与同年出道的孙燕姿、蔡依林、萧亚轩并称为“四小天后”。

事业如日中天，周蕙还迎来了爱情。2002年，周蕙在新专辑发布会上甜蜜认爱。新浪娱乐的通稿标题是“周蕙金色露背装惊艳全场-恋爱的女人最美丽”，看得出来，那时的周蕙一切都好，美满幸福。

这些与当初发掘她的季忠平不无关系。众多自荐CD中，季忠平偶然听到了周蕙的翻唱，“有王菲的利落空灵、许美静的真挚恬静、许茹芸的清透纯净和范晓萱的灵动甜美”。多亏他的四处举荐，才有了后来这些脍炙人口的作品。

于是周蕙也视季忠平为“恩师”，从当时的报道来看，她和季以及其他工作人都相处得很好，周妈妈甚至亲自下厨请他们到家吃饭。

第二张专辑过后，福茂对周蕙的包装就陷入了停滞。2003年，周蕙又发行了“精选3”《蕙儿绝版》。

《蕙儿绝版》，2003

3首新歌加上之前的13首代表作，这次是真的“精选”。但周蕙丝毫没有怨言，她甚至在采访中感谢了唱片公司，“如果让我半年发一张唱片，我会有点受不了。”她觉得这样不会消耗歌迷的新鲜感，还能保证唱片的质量。

如果站在今天用上帝视角看这件事，多少能嗅到一丝不对劲。以唱腔获得认可的实力派，需要的就是不断推出好作品、提升关注度，在风头最盛的时间停下，可能是歌手主动要求，依靠旗下艺人获利的唱片公司似乎主动这样做的理由。

果然，2003年，周蕙签下“卖身契”，被季忠平私自转到BMG旗下。600万签约费被季忠平卷走，周蕙不仅要为BMG免费工作3年，也没有制作费用再发行新专辑。就这样，周蕙陷入合约风波，没有唱片收入，零曝光度的她几乎从巅峰坠入谷底。

“像在隧道里，只有一个白点在前方，你只能尽力往前走。”

之前有多好当时就有多糟糕。一开始，周蕙以为这是小问题，“很快就可以解决。”但她的信心随时间的流逝消耗殆尽。在与曹可凡的对谈中，周蕙这样描述了当时的状态：失眠，上床只是行为上的躺在床铺上……心情非常暴躁，抗拒关心，“我总说，下个礼拜就没事了，下个礼拜就可以了，但其实我很清楚，我也不知道结尾在什么地方。”即便可以去商演，周蕙也尽量减少工作。“没心情。”

那三年，周蕙几乎抑郁，身心俱疲她放弃了诉诸法律。一来她说自己不愿与恩师对簿公堂，再有，真闹到剑拔弩张也是私人恩怨，新东家依旧不会掏钱让她继续唱歌。

纷扰和怀疑填满了周蕙的内心。好在亲人和朋友从未远离，妈妈硬拉她去了趟巴黎，半个月的假期没有了歌迷和媒体，周蕙觉得“那扇门打开了。”而前辈兼好友苏芮在海外的演出也会硬邀周蕙当嘉宾，“走走唱唱、吃吃聊聊”的过程中，周蕙渐渐做回了自己。

在周杰伦的推荐下，周蕙签约巨室文化，歌唱事业渐渐有了转机。

终于在2007年，周蕙推出新专辑《绽放》。

《绽放》，2007

同样的配方，周蕙准备好回来了。可事情远非她想象中那么简单。还是合约问题，新专辑无法在内地发行。周蕙在博客公布了这个消息，评论区无数人感慨：

周蕙博客评论

在新公司的积极奔走下，周蕙终于以一头清爽短发如愿在内地“绽放”。

2009年，合约纠纷终了。“始终有一个罪人站在我身后。”但周蕙不愿意再追究了，“我要迎向阳光里，就让他留在隧道里吧。”

她走出隧道，重现光明。

和离别和解

重回乐坛，同期出道的蔡依林等人已一跃成为天王天后级人物，周蕙选择脚踏实地重新开始。她积极地在内地举办巡演，还把心得体会、第一次到达某个城市的欣喜在博客里细细记录，字里行间都是兴奋和干劲。

2009年，周蕙再次约满。不过这一次，决定权在她自己手上。于是她决定自己当老板，监制发行了同名专辑《周蕙》，“那时候我才走出属于自己的路。”随后，她在经纪人的鼓励下主动联络成龙，促成了《自己的电影》这首歌的合作。

事业渐渐有了起色，但2011年，她即将又一张发行新专辑时，打击又来了。相恋多年的男友突然分手，胃食道逆流，她差点倒嗓。更让她绝望的是，父亲离开了。

在周蕙心里，父亲是世界上唯一完完全全爱她的男人，“不管是你的优点缺点，对他来说都是好的。”在她眼中，父亲生前就是一个烂好人，她记得非典那年，很多人都不敢出门，他们家的餐厅生意真是一落千丈。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入不敷出，父亲却觉得自己吃不饱没关系，员工要吃饱。于是那一年的年终奖金照发。周蕙因此更加尊敬自己的父亲，更要求自己也这样去和所有工作团队合作。

恋情告终、病痛、亲人离世再一次困住了周蕙。工作又停滞了。

或许是父亲在天之灵感受到了女儿的处境，托梦给了她，“我梦见我父亲跟我说勇敢地往前走吧，你还在等什么？”她强打精神，艰难地开始工作。这次没有太久，原定在情人节推出的新专辑延期半年后，终于发行。

《自己的房间》，2011

挥去伤痛，周蕙又一次进化了。

和外貌和解

周蕙出道时唱腔甜美，但外貌成为她不被好看的重要原因。有人指出，前两张专辑用虚拟人物做封面或许就是因为周蕙其貌不扬。

具体原因不详，但这些卡通人物其实大有来头。第一张专辑的封面是国际插画大师Jeffery在反复聆听周蕙的歌曲之后，欣然提笔设计封面。“周蕙精选２”制作人又聘请到更具世界影响的加拿大籍彩绘插画大师Maurice。

《周蕙精选2》，2000

仔细看，这些卡通娃娃各不相同却都很“周蕙”：上挑的丹凤眼，大嘴。“躲在”人偶后面，周蕙安心又心虚。早年间的采访中，她经常被问到关于相貌的问题，那时一切尽如人意她也就不在意问题背后的潜台词，大方承认相貌不够，让大家关注自己的声音。

高高的颧骨，眯眯眼，她已经很瘦了，某些角度依旧不上镜。在博客中，她丝毫不介意被调侃“女版苏永康”，甚至感谢长相让自己在娱乐圈多了个亲人。

其实不仅是她，和她年龄相仿的台湾歌手林凡、彭佳慧也有相似的苦恼。视觉时代，过硬的唱功在颜值面前能被一些人记住，却总不能打开局面。

2013年，周蕙正式签约华研唱片，距离《自己的房间》两年后，再度推出新专辑。这一次，她不再被说“丑”了，取而代之的是“整形”。宣传照的确和之前的她不一样了：鼻子高挺、双眼皮、尖脸。

对此，周蕙很是无奈，说是妆发改变所致，还主动请记者捏鼻“验货”。被问到相貌的问题，她也自信了很多“我不会改变自己丹凤眼、大嘴巴的特质。”

但在微博上，当有网友称她和黄绮珊“相貌无下限”时，她又下场开怼“认真的女人最美丽。”无奈这条微博连着原po被转出来，愤怒的粉丝顺藤摸瓜找到吐槽的博主群起而攻之。最终博主道歉删帖，却在八卦网站大骂周蕙情商为零。周蕙不再理会，事情告一段落。

这以后，她开始频频在内地综艺露脸。2015年，她在《隐藏的歌手》舞台上，再度提起自己的相貌争议。节目中，她坦诚了自己一开始的不自信，是一系列变故让自己明白外表永远不如乐观自信的内在。

的确，她专辑的封面再也不是福茂时代的卡通形象：

新专辑《被遗忘的时光》，周蕙以橙绿撞色搭配，双手优雅地搭在腿上，看似不经意地盯着你我，一旁是复古的座钟和落地灯。她更美了。

其实也没有。微博里，周蕙自称“姐”，爱好以各种方式记录自己的日常，舞台照有，素颜照有，带贴纸的有，恶搞效果的也有。依旧高颧骨、小眼睛大嘴，不化妆时一副黑框眼镜像极了苏永康。

与其说是“彻底放飞”，不如说她终于找回了每个人都应该有的悦纳自我的能力。好的声音永远都值得，这和相貌无关。

我想她也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