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国「私生饭」往事
1994年,杨丽娟梦见了刘德华。
她把这个梦讲给父亲杨勤冀,说是玩沙包的时候,刘德华走过来深沉地看她,还拉她到小河边含情脉脉地说,“你都已经跑过我了,还跑什么(杨原话)?”
醒来后,杨丽娟就陷入对刘德华的疯狂迷恋中。
她不上学、不工作、不交朋友,仅仅因为刘德华不回信便理智尽失,还威胁父母说,“你们现在不管我,到时候我跟了刘德华,也不会管你们的。”
中年得女的杨勤冀对女儿是无条件顺从的。
不仅不让她做家务,还为她洗澡擦身到二十多岁。有一回杨丽娟想喝红牛,杨勤冀没钱,就去商店偷,结果被逮个正着,好在“教育了一下就放了”。
这种有求必应的畸形溺爱,让杨勤冀先卖房子后卖肾,使尽浑身解数帮女儿追星。
终于,2007年3月,杨丽娟被安排上台与刘德华拍照。可惜第二天凌晨,杨勤冀便投海自尽了。
©️2007年3月25日,杨丽娟与刘德华近距离合影
2019年,私生饭打电话骚扰屈楚萧。
夜里十一点,陌生号码,屈楚萧发短信问“who”,凌晨两点,对方回复:“我男朋友劈腿,我心里难受,随便拨了个手机号想说说心里话。”
当即,屈楚萧怒气回怼,“别装瘪犊子,私生搞来的号码就直说,别装随便拨,你也是太会拨。”
紧跟着他就发现,自己的支付宝也被扒了。
当天白天,还有个跟踪他私人行程的粉丝,拿了本《三体》堵着他要签名。他说“对不起我不想签”,上了飞机才发现,这位粉丝的座位就在他旁边。
©️2019年2月17日凌晨,屈楚萧用小号怒怼私生饭
原来,从“卖肾追星”让饭圈文化在国内撞出第一个火花,到跟踪、偷窥艺人私生活的私生饭,十余年了,这追星路上,远远不止一个杨丽娟。
“私生饭”源自韩语“사생팬”,直译过来是“私生活的Fan”,后来被缩成短语,写作“私生饭”。
韩流文化网站Soompi将之定义为,“使用值得怀疑的方法追踪偶像和侵犯偶像隐私的极端粉丝。”
维基百科对这一词的解释是,“多是13岁-17岁之间的女性,近年也有部分较年长且有经济能力购买设备的人过度跟拍,很大程度上不被视为粉丝。”
具体行为包括但不限于酒店蹲守、偷窥住宅、包车尾随、跟踪拍摄私人行程和日常起居。
最早可追溯至60年代。
当时,韩剧《悔心曲》开拍,有狂热粉丝为了追星,竟吃住在片场,严重妨碍拍摄。
80年代倒是因为光州事件而消停不少,但此景不长。1999年,随着真人秀节目《god的育儿日记》开播,偶像们日常生活中的模样暴露在天光之下,私生饭的“热情”再一次被点燃。
©️《god的育儿日记》是韩国MBC电视台推出的一档由god组合5位成员养育小朋友韩在民的育儿类艺能节目,女星全智贤也曾到该节目中做客
彼时,韩国第一支男子偶像团体、“韩流”的开山鼻祖H.O.T.风头正劲,35000张演唱会门票在26分20秒内售罄,创下韩国演艺史上最快速售票纪录。
可惜队长文熙俊在表演过程中不慎跌下舞台,大腿肌肉撕裂,但谁知现场竟有200名歌迷为此晕倒,隔天还有个女粉自杀,并在遗书中提到文熙俊。
此事大大震惊了韩国社会,担忧青少年走火入魔的话题开始出现,媒体形容这是“H.O.T.症候群”。
没人知道,其实这就是成为私生饭的前兆。
©️H.O.T.队长文熙俊
果然,很快地,成员Tony An也受到了骚扰。
他在一档节目里提到,说有私生饭打碎了玄关门上的猫眼偷窥他洗澡。有一回他听见响动,透过猫眼去看,结果却是漆黑一片。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是正在往里看的私生饭的眼球。
还有一次,他一个人在宿舍洗澡,并不知其他成员都不在,便喊了句“给我肥皂”。结果,空无一人的宿舍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给他递肥皂的手。
©️H.O.T.队长文熙俊在节目里聊成员Tony An遇到的可怕的私生故事
不仅如此,Tony An本人还经常被鬼压床。
有一天行程很满,他非常疲惫,回到家就直接钻进了被窝。半梦半醒间,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以为又鬼压床了,但是却有一种接触到皮肤的感觉。
稍微睁了一下眼,竟然看见一个长发女子正站在床边盯着他,双手还抚摸着他的胸口。
©️Tony An讲述自己遇见的私生饭
有人开玩笑说,H.O.T.讲过的这些私生故事写出来都能出一本故事集了,书名就叫《韩国101个恐怖故事——住在我床底的陌生人》。
但是讲真的,如果真有这本书,除了H.O.T.外,最有资格在里面记上一笔的,应该是东方神起。
成立于2003年,最初有郑允浩、金在中、朴有天等5位成员,几乎每一位都遭受过私生饭的骚扰。
朴有天家的地下停车场挂着一台私生监视器,上面写着“不要动它”。私生饭长期入住他家对面的酒店,堂而皇之地在阳台架了摄像机偷拍他。
©️私生监视器上写着“손대지마(不要动它)”,对面酒店阳台有人张望偷拍
后来还遇见个叫人啼笑皆非的女粉,为让朴有天记住自己,上去抽了他一耳光。朴有天十分震惊,捂着脸直直看着这位女粉,然后,对方满意离开。
©️遭私生饭扇耳光的朴有天
郑允浩则喝过被私生饭下毒的饮料。
是一次签名会,有人送来一瓶橙汁,他以为是歌迷,没防备,喝了才发现有黏着剂,当场昏厥,送去医院后又开始吐血,震动了整个韩国演艺圈。
当时,郑允浩21岁,刚出道一年,却因此产生严重的恐慌障碍,甚至无法说服自己喝下同款饮料。
©️东方神起组合队长郑允浩在节目上讲述此事
同组合的金在中收到过私生饭藏在自己包里的内衣,半夜熟睡时还有人偷亲他。沈昌珉因为总有骚扰电话打进来,所以总要换号码,但每次更换,私生饭的短信都会第一时间跳出来:
哥哥,你怎么换手机号了啊?
©️东方神起成员沈昌珉说,为防止有骚扰电话,他不得不换手机号,结果换了不到5分钟,就收到私生饭的短信,导致他后期只能借朋友的证件办号码
Super Junior的希澈也遇到过类似情况。
甚至由于他换号码换得太过频繁,粉丝变本加厉地传来骚扰短信,说“哥哥,不要太常换手机号码哦”、“哥哥就算换号了,我们也知道哦”。
同组合的东海有一回只穿着T恤和内裤在家晃悠,也收到一条短信:东海哥哥,小熊内裤好可爱。
©️东海讲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私生故事
说到内裤,就不得不提EXO的私生饭。
2014年1月,他们居然在网上公开拍卖EXO成员D.O.的内裤,还说,“我亲自从EXO宿舍拿过来的,不信的话,上面还有毛,可以拿去做检查。”
©️私生饭公开拍卖EXO成员D.O.的内裤
2PM倒是没经历过这种事,但却收到过私生饭寄来的“示爱血书”。可怕的是,上面的血并非什么颜料,而是取自动脉,有的则是她们生理期的经血。
玉泽演就收到过这样一封,里面还放了几根这位私生饭的毛发,写道:你的生命中不能没有我。
©️私生饭寄给玉泽演的“经血示爱书”
在邻国日本,这种情况非常之少。
说来说去,无非是某宅男私生饭因前田敦子退出AKB48而切腹;还有这个组合的制作人,因“离我的偶像太近”而收到私生饭的死亡威胁。
最轰动的一例发生在2016年。
东京都小金井市的演出会场,一个叫岩埼友宏的私生饭,抽出一把8厘米的折叠刀,向着年仅20岁的女歌手冨田真由刺了34下,致其生命垂危,历经17天的抢救才勉强脱离危险。
被捕后,岩埼友宏坦白,说跟冨田真由打招呼,她并未理会,才行凶伤人,“受不了被她轻视。”
©️警方认为,岩埼友宏其实早有预谋。2016年初,其频繁给冨田真由的博客留言,为她寄了不少礼物,但均被退回,便由爱转恨。图左为冨田真由,右为岩埼友宏
除此之外,别说潜入偶像房内偷内裤、送示爱血书,就是隔着老远的偷拍,都并不多见。
其实90年代,日本出过一款可将快门声调至静音的相机,摄影师濑户正人拿着它到地铁上偷拍乘客,还得了个“木村伊兵卫奖”。但因是建立在非自愿的情况下,他被以“盗摄罪”告上了法庭。
从此,所有日产相机、iphone和其他品牌的手机,均为防止偷拍而取消了拍照静音功能。
©️濑户正人所拍下的一组改变了手机制造商命运的地铁人物照
所以东亚三国里,唯一能与韩国私生饭相“媲美”的,也就只有中国人了。
比如痴恋王力宏多年的高瑞霞。
几乎所有王力宏在的场合,她都会在,幻想自己是王力宏妻子,还大声喊“老公”,得不到回应就将矿泉水瓶扔到台上,正好砸中王力宏的腹部。
©️私生饭高瑞霞
再比如堵在杨坤家门口的温韵茹。
2017年,杨坤发微博说,有人蹲在他家门口三个月了,“真的要崩溃了!”不仅跟着他演出,还搬到了他家楼上,白天带人撬门,半夜往门缝里塞照片。好容易被警察抓走,还写长文喊冤:
我可以为我自己的爱和尊严垫上一条命,《泰坦尼克号》几小时的相遇都可以赠送一次向死而生的机会,开锁蹲守进派出所怎么了?
©️上图是杨坤微博截图,下图为私生饭温韵茹
在此之前,M.I.C.成员赵泳鑫也报警,说装在家里监控狗狗动态的摄像头,竟然拍到有人非法闯入。
当警察赶到时,果然发现,一名女私生饭正躺在赵泳鑫的浴缸里泡澡,还用了他的生活用品。
©️私生饭非法入侵赵泳鑫家中
更有刘亦菲在广州宣传新戏遭飞扑——
李宇春上节目差点被强吻——
王俊凯走在路上被强行搂抱——
不仅如此,还有私生饭在高考时对他围追堵截,混进学校偷他的数学课本,跟着他参加北电开学典礼。气得他扭头大吼:你们进来干嘛啊你们!
活动最终以他提前退场而告终。后来他接受采访,语气颇为无奈,“就只有让他们出去,结果他们也不听,还能怎么办,我还能去打他们吗?”
这种无奈感,鹿晗也有。
已经不止一次,鹿晗被私生饭包车跟踪,对方为了见一面还不惜在公路上别车。被逼得没有办法,他只好下车理论,“要我给你们跪下来吗?”
后来,他在新歌《敢(Roleplay)》中写道,“到处偷窥你该带个头盔”、“擅自侵入我的生活”、“再尝试这么做我就给你嘴巴上锁”。
©️2016年5月,鹿晗发微博表示,希望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记得《乌合之众》里有一段话,说,“群体追求和相信的从来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而是盲从、残忍、偏执和狂热,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感情。”
用来形容私生饭再合适不过。
可别说什么“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之类的话,一个人被跟踪、偷窥、监听,和他头上戴没戴皇冠是没有关系的。偶像的本质是人,人与人之间用如此愚蠢、尖锐的方式沟通,本身就是个错。
就如屈楚萧所说,“我不过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人而已,人亦不过大千世界的一个动物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平等相待、将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