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士刀上翩翩起舞的朋克废墟 —— 《东京幽灵》

就算我俩死了，也能在网络世界再次相遇，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吗？

当然不，永恒的数据无法传达人类的感情。

上次跟你们讲了画师 肖恩·墨菲（Sean Murphy）参与创作的《时空旅人》，相信不论是编剧 马克·米勒 极其放飞想象力的时空闹剧，还是墨菲集细腻与粗犷于一体的笔触，都已经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实墨菲的画功在《时空旅人》里只发挥了十之六七，其剧本也比较胡来，墨菲个人目前创作生涯的巅峰还得属本次的《东京幽灵》。这是一部光听名字就很酷、很赛博的作品。

那么在穿越古往今来之后，就让我们的车速再快点。

你先试着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

人人向往的大都会

时间点是近未来的洛杉矶，纳米技术和网络革新彻底改变了人类社会。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顶着夜空，灯光下的行人仿佛披着霓虹雨衣，似过江之鲫一样穿梭在城市地表。主街道最显眼的地方留给了一位全息投影下的知名明星，他摇曳着向脚下的人潮舞动身姿。底下的人不全在意头顶的庞然大物，他们戴着全息眼镜，花花绿绿的投窗闪烁在眼见，男人和女人以一簇簇小群体为单位在花天酒地。错综复杂的楼宇在凌乱不堪中透着某种秩序，涌动的街道深处还要更喧哗，却也盖不住打在地面的雨花响。

人们沉浸于醉生梦死，洛杉矶能满足一切。

和大多数赛博朋克主题的作品相似，《东京幽灵》首先向读者展示了它们的不夜城。

文明在一场灾难过后灰飞烟灭，洛杉矶沦陷为孤岛，政府瘫痪，帮派分子和寡头财阀掌握了洛城。社会就像回到兵荒马乱的西部时代，由财阀指派的治安官维持秩序。但是与那个人人皆可以为英雄的黄金时代不同，仅有少数人可以站在高处鸟瞰文明，其余的洛城居民都戴着全息屏幕，简直可以称为荒谬——“他们不停地在电子世界闲逛，观看Youtube，进行激烈的电子游戏，即便胯下是高速飞驰的车轮，眼球中依然闪烁着虚拟的刀光剑影，右下角一个不太不起眼的地方则在悄悄下载色情片。”

赛博朋克主题下常见的财阀垄断、阶级分化、人际疏离在这块土地滋生，甚至还要更进一步，这里的居民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们生活在昼夜不息的眼镜式全息投影后。

漫画的编剧在接受采访时把洛杉矶比作一座科技孤岛，他表示那上面的人等同于如今每一位沉迷于网络世界的人。当人们习惯了网络世界的便利后，当他回归现实想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打扫下房间，也可能会因为早已习惯了互联网的便利而一再拖延乃至作罢。

洛杉矶的头部领导人是大财阀弗拉克，空前的财力腐化了他和周边。他凭借对洛城网络中枢的最高级权限掌控着城市，而具体的执行人兼参谋长是拥有自我意识的超级智能AI——戴维·重创。

集权下的个人如同生活在下水道的老鼠，生命毫无意义。奢华淫糜的生活好比喂给畜生的饲料，他们只能享受这一切，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圈养的生活使得洛杉矶住民对弗拉克生出宛如崇拜天父一般的病态狂热。

日本人为了拯救灾难后的地球进行了秘密研究，却在赋予AI思想时出错而铸就戴维

天堂，东京

和腐败的洛杉矶隔海相望的是日本东京，这里保有自然的原貌，人类早期男耕女织的生产方式是这里唯一的生存之道。女主人和美善解人意，还拥有治愈万物的生命魔力。其真实身份是日本研究计划的一份子，她是戴维的对立面，前者为了破坏和强权而生，她则带来生命和希望。

东京众生皆追随于她的治理，这是一个只出现在童话里的乌托邦，生意盎然的母系社会。

肖恩绘制的封面远比漫画内页用心，哪怕作为唯美派也很能打

东京居民信奉“新武士道”，武士精神在这儿不仅体现在武术上的修为，也是个人修养的突破。

和物质至上的洛杉矶比起来，“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是东京居民的生存谏言。农耕能满足居民自给自足，禁止暴力，破除私欲。一切以部落和平发展为己任。他们收容从腐败的资本主义土壤出逃的“垃圾”，和美将这块净土称作人类最后的解药。

和美统治下的东京近乎于一个世外桃源。作为部族领袖，她崇尚人性本善，认为手握生杀夺予之权的人理应保持仁慈之心。优渥的自然条件结合和美亲善的政策，部族竟海纳百川的招揽来世界各地的浪人。摒除之前的信仰和身份，东京收容了大量的世界之罪。

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吸引到洛杉矶领导人弗拉克的贪婪，实际上洛城已经资源匮乏到濒临毁灭。为了攫取东京的宝藏，在戴维的推波助澜下弗拉克派出一男一女两个佣兵悄悄渗透进东京。

朋克恋人

实际上，在一明一暗立场鲜明的宏大舞台之上，《东京幽灵》的核心故事正是佣兵男女的爱情。二人作为故事主角，其贯穿始终的感情线也正对应着物质技术的洛杉矶与自然丰沛的东京。

彪悍的男主和丝毫不逊于他的女主

主角俩的身份极为特殊，相较于恋人其实他俩更像是阴阳对立且互惠共生的双生子。

女主角黛比·雅各布是洛城少有的一位没有向技术沦陷的普通人，这来源于他忠于职守最终却被视作异类惨遭猎杀的警察父亲，还有因为虚拟世界抛弃家庭的母亲。

男主角泰迪·丹尼斯是黛比的邻居，父母常年不和并在泰迪年幼时双双切断了与世界的联系。他和黛比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彼此照顾，成长、牵手、恋爱、接吻、做爱。

滋生罪恶的洛城没有给他们太多温馨，霸凌和暴力降临接踵而至，与智能社会比起来他们就是原始人，活该遭到歧视。

面对小混混的恶行，曾受过父亲教导的黛比尽显巾帼本色，身体瘦弱得泰迪作为男友反倒是被保护的一方。强烈的自卑心理成为他的阴影，他最终没有保持住内心，向洛杉矶治安官团队投诚。在体内植入上百个纳米级机器人后，泰迪·丹尼斯焕然一新，或者更准确点说，他死了。

尚武且易怒的莱德·丹特诞生，发达的肌肉男取代了那个弱小的小男孩。莱德迷恋上虚拟世界，深深的沦陷，但内心依然对黛比放不下。

于是乎，这对苦命鸳鸯在财阀领主弗拉克的威逼利诱下从洛杉矶潜入东京。万分意外，但在情理之中，和美亲切地接纳了二人，莱德对于网络如毒瘾般的迷恋亦在和美的调教下大有转机，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又做回泰迪，传统自然的环境显然为二人矢志不渝的爱提供了沃土。

黛比和泰迪以为自己终于找到爱的伊甸园，然而天不遂人愿，一个突发状况导致和美惨死，东京被炸毁，生气盎然的桃花源被夷为平地，顷刻间成为另一个洛杉矶。出于女人之间的信任，和美把部族的命运托付给黛比，她相信不曾放弃男友的黛比拥有带领氏族的魄力，何况她俩对科技有如出一辙的抵制。

和美卒

和美有意托孤，但是受其个人魅力而集结的族群并不认可新一任领导人，部落分崩离析，和美的丈夫率领族人叛变，结果在东京陷落时全灭。

东京一役令泰迪再度感叹自己的无能，他找回戴维为他量身定做的装置，狠狠打下一剂猛药，彻底把意识交给残忍的莱德。事实上，东京的沦陷与他有脱不开的干系，他与爱人的最后一次幽会是在这座桃花源消失的前几秒。二人刀剑相向，而光影迤逦的背后，是东京最后的光芒。

黛比消失在东京废墟，莱德则被抓回洛杉矶，戴维给他做了全身心的大改造，其个人意志乃至记忆都被篡改。

莱德的记忆中，女友成为毁灭东京的罪魁祸首

洛杉矶原住民移地东京，又一座散发着铜臭气息的科技牢笼拔地而起，洗脑后的莱德成为城内首屈一指的“治安官”，作为打手负责新东京的秩序。顺者昌逆者亡，诚服于弗拉克的达官显贵可以分得一杯羹，至于平民只能销声匿迹。

一切抗争和暴动在戴维监视的网络下无异于以卵击石。然而从某天夜里开始，不断有治安官和机械干警遭到杀害。其身如鬼魅，其影如幽魂，灵动飘逸神出鬼没，随身携带的太刀显然来自东方。

她是捡回一命的黛比，来自东京的幽灵。

这对恋人的命运正如逝去的东京和烂到骨子里的洛城，从出生的一刻起就背道而驰。黛比是自由与自然的拥簇，莱德是欲望与技术的拥趸。在大局势的导向下，他俩不过是上层人物的提线木偶，受人摆布。

两位情侣在偏离的轨道上逐渐走向末路，结局何如我不多说，还是留给各位吧。而故事的作者自己是这么评价这部作品的：《东京幽灵》的本质是一个爱情故事。

它确实是，虽然不甚美好，却比任何如胶似漆都来得温暖。洛杉矶和东京，终将以某种可能有些扭曲的形式共存下去。他俩互相伤害，但仍是恋人，并将永远都是。

枪、武士刀、还有做爱

墨菲的画作经常有放飞个人想象力的描绘，尤其是在《东京幽灵》脑洞大开的科幻背景下，漫画中有相当多少儿不宜的大尺度镜头，或盐或甜或咸或湿，荒腔走板的胡闹与硬桥硬马的大场面一个不少。

这些元素其实在赛博朋克类小说中并不少见，但因为关注者不多很少有展现。而介于纯文字和电视以及银幕之间的漫画正好是一个良好的载体，如果瞬间大大网开一面的话，你能在接下来的几幅图中一窥墨菲脑袋里的赛博朋克世界：

弗拉克和戴维

嗑激素长大的超人被一枪射爆，讽刺且不失幽默

当然啦，也不乏相对正常的恶搞精神

魄力十足的大场面是墨菲的拿手好戏

就很赛博，很朋克

也很武士刀

《东京幽灵》的原名“Tokyo Ghost”明显借鉴了押井守的动画《攻克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Ghost”在攻壳中代指人类的灵魂，“Shell”则是人造的义体、电子回路，只有拥有“Ghost”的“Shell”才算具备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否则只不过行尸走肉一样的电子器件。

《东京幽灵》的主旨借用了这层错位的关系，男主角泰迪牺牲肉身成为被AI控制的“莱德”，黛比从和美那继承来破坏电子网路的能力。二人身而为人，结果男方成为破坏机器，女方成为济世良主。其情侣关系的最大痛点在于，对接受了机械改造的莱德来说，黛比的自然治愈力是最大的毒药，她能拯救世人却唯独救不了心爱的男人；对于男方来说，身心都被AI操控，唯独内心深处依然留存有属于女友的一方净土，但他早已失去表达的能力。

两个都具有“Ghost”的相爱之人，却无法在现实世界牵手，宛如幽灵。

不过当你翻到漫画最后一个画面时，你会发现作者明显留下了一个扣子。从另一个角度看，那份惊喜才是漫画最大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