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畑端谈《最终幻想 15》最终章及新方向

编者按：《最终幻想》作为 JRPG 的代表作，从系列初到现在，每一作都极具创新，旨在超越自身。虽然其配乐、画面、游戏性、战斗性各方面都很优秀，成为了很多粉丝心目中饱含情怀的神作，但剧情方面依然饱受诟病。《FF 15》将在明年迎来最终章，那么接下来的游戏思路是什么？我们采访了《FF 15》的游戏总监田畑端先生，借此了解他对游戏未来走向的看法。

明年夏天将会释出《最终幻想 15》的最后一部 DLC，那时也将是《最终幻想》系列的第 13 个年头。在 2006 年的 E3 上，SE 发布了关于《最终幻想 13 Versus》以及其他几款游戏的消息。田畑端也将大部分的工作时间都用在了《最终幻想 13》 上，一开始他是《最终幻想 13 Agito》的制作总监，后来 Agito 更名为《最终幻想：零式》。在《最终幻想 13 Versus》改名成《最终幻想 15》后，他又回来带领这个团队。

终于，《FF 13》也要完结了。《FF 15》的四部 DLC 分别讲述了四个角色的故事，彻底重构了以《FF 13》为中心的新水晶传说。如今田畑端又有了其他要忙的事，在今年早些时候，SE 任命他为一家新工作室 —— 夜光制作工作室的负责人，带领新团队做新作品。

《FF 15》一直在跳票，公司和粉丝也不消停，但田畑端反而变得更加沉着冷静，仔细分析，总结这些在浮沉中得到的经验和教训，将其应用到自己未来的努力方向上。

《最终幻想 15：皇家版》| Square Enix

他说：「在《FF 15》的开发与发售的过程中，我们并没有可对照的现成经验，只能随机应变。不过这也让我们学到了很多，反思到自身的不足。」他认为夜光制作的前途一片光明，因为这些《FF 15》的前车之鉴会为夜光制作铺平道路。

但首先，《FF 15》还有很多需要他的地方。

田畑端说：「2017 年的 DLC 伊格尼斯之章本该是 《FF 15》 的落幕曲。然而到最后，我们发现这并非是个好选择。」

「既然我们与玩家之间还没断联，那为何不尝试在这个基础上创造些新东西呢？于是在接下来的 DLC 里，我们想把自己与玩家间的关系变得更积极，力求能够填补玩家们认为缺失的地方，及时止损。」

「同时我们希望借助《FF 15》的剧情，与玩家一起创造一些新的东西，一些新的可能性。下一部 DLC 会开启全新的故事，这将是令人振奋的全新体验。」他说，「去年的 DLC 最初是由主线故事延伸而来。《伊格尼斯之章（Episode Ignis）》，《格拉迪欧拉斯之章（Episode Gladiolus）》等，这些都是第一季内容，会慢慢发展出第二季。」

《最终幻想 15：伊格尼斯之章》| Square Enix

在长达 15 年的开发周期里，游戏的剧情作了很多删减。当田畑端接手这个项目时，他要把系列中既存的内容、优点和故事要素整合在一起。故事的重点发生了变化，角色也发生了变化或消失。关键性事件变成了剧情背景，或类似电影《最终幻想 15 ：王者之剑》那样的衍生作品。

总而言之，游戏已经成型了，但也有妥协的地方。一直在追《最终幻想 Versus 13》消息的狂热粉丝，对最终成品作出的大幅削减和改动毫不掩饰地大倒苦水，深表不解。即使是《FF 15》的最铁杆粉丝对此也深表认同，认为即便加上最近的更新，这一作的剧情也仍不完整。田畑端也同意他们的观点，他希望能做点什么以对得起大家的支持。

「我想你们也能猜到我这么做的目的，」他笑道，「我们让玩家通过诺克提斯（Noctis）的视角来看待事物，这样玩家会更容易浸入到他的情绪之中。比如他通过广播听到入侵的消息，或通过报纸了解到新发生的大事件。这些事都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通过这种方式获取各路消息对玩家来说更有代入感。我认为，以上正是这种叙事方式的优势和长处所在。」

田畑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FF 15》发售后，听着玩家的反馈，我意识到，有时候你无法理解整个故事。之前的 FF 故事要简单得多，玩家理解起来也不费力。经过一番思考我决定：『尝试一些不同的方式，不要把剧情都一股脑放出来使其变得太紧凑，适当保持一点神秘感。』不幸的是，这并不是我们的长项。所以在叙述剧情方面我们是有很大进步空间的。毫无疑问，未来我们会在这方面越做越好。」

虽然田畑端承认他对《FF 15》颇有争议的叙述方式负有责任，但在与他交谈的过程中我们也了解到，他所做出的妥协源自于游戏行业的现实。出品方 SE 不能永远都像保姆一样照顾这款游戏，所以田畑端需要多花点心思。考虑到这一点，尽管游戏在 2006 年宣称回归，但在发售前的几年里，《FF 15》的基本框架（或者更确切地说是《FF 13 Versus》）仍不算稳定。《FF 15》的原定总监野村哲也承认，看到汤姆·霍珀对《悲惨世界》的改编后，曾考虑过把游戏改编成音乐剧。那部电影于 2012 年 12 月上映，而六年半前，《FF 13 Versus》就已经放出了首波消息，这时候才来考虑这种大的改编也太迟了点。

因为游戏计划在 2016 年发售，所以《FF 15》的团队抛弃了很多野村哲也当初开发的概念。不过，倒不是说田畑端的所有设想都用于《FF 15》了。还有一些更有趣的 idea 在酝酿之中，其中之一就是他想将《FF 15》打造成一款专注于网游的多人游戏体验。「我们最初的计划是让不同的玩家来分别扮演一起上路的四个角色，」他说，「但如果我们真让每个玩家都控制不同的角色，这游戏就会没完没了的。他们要玩很长时间才能完成这个旅程。所以我们还是坚持了单人游戏的做法。」

虽然这种合作性玩法没有呈现在主体游戏中，但《FF 15》向平台的转型还是让田畑端可以探索多人游戏模式，去年的「战友」DLC 即是如此。这种模式给四个玩家呈现了类似《命运》或《怪物猎人》系列的合作式玩法，在既定的剧情目标下，允许他们组队完成任务。虽然「战友」只是用来填补单人模式终章发售前的空缺，但它仍与主体故事紧密相联。「战友」是次有趣又粗略的游戏体验，是未来游戏的试验床。的确，田畑端似乎是把开发《FF 15》的大部分经历都当成一种学习，一起带到夜光制作工作室。

例如，本该是一次性的零售产品，现在转变成了具有自由度的长期平台，已经成为田畑端未来计划中的必须要素。「我们未来所有的项目都要以服务为基础，」他说。这种围绕着《FF 15》的长期内容扩展包形式让 SE 能从粉丝处收取反馈，并据此对游戏做出调整。这种扩展形式最早从 2015 年发布的 demo「Episode Duscae」开始。

《最终幻想 15：普罗恩普特之章》| Square Enix

「我们并不会对每份反馈都直接回应，」他说，「我们会把所有的反馈都收集起来，然后再尝试判断最优解。我们想在收到玩家的回馈后，尽可能得多地询问他们『这主意听起来怎么样？这种活动听起来棒不棒？』即便制作方和玩家很少在接下来的方向上达成一致。」因此，DLC 的「第二季」最终应该以这种方式来呈现。起码像《FF 15》那样。

「在开发《FF 15》的过程中，我收获良多，同时催生出想创办夜光制作的愿景，」田畑端说。「游戏的多种可能性仍待开发。经过总结，我认为游戏的开发本质上是在为其世界观创造一个坚实的基础，即游戏的核心设定。它必须要足够吸引玩家：彻底的，毫不犹豫的……同时我觉得，它要做到能让玩家流连忘返。它要做到能让玩家无法抗拒。」

不过，田畑端认为单人操作和多玩家互动不仅可以共存于 RPG 游戏，还可以相辅相成。「我起初的想法是让四个玩家来分别操作这四个角色。（在放弃了这个想法后）我们就要让其他三个角色，也就是诺克提斯的伙伴们，尽可能具有真实感。我们要基于这个想法去塑造这些 AI 角色，从而让玩家相信，在游戏 NPC 和玩家操作的角色之间，是有着某种情感互动的。这需要我们作出更多技术上的改进，在未来的游戏开发中加以利用，也是我们想为玩家提供的游戏过程和游戏体验中非常重要的一环。这就是我为玩家提供这种（以服务为基础）的深入体验的动力。」

田畑端说，我们可以在一些创新领域中寻求让虚拟体验变得更真实的方法，比如机器学习（Machine learning）。虽然机器学习总是和自动驾驶汽车、搜索引擎优化联系在一起，但这种方法确实能让游戏更为充实。虽然有创造力的编剧和设计师可以创造出有趣的世界和机制，但只有当玩家不再认为自己和那些世界格格不入时，那些虚拟空间才能真正让玩家沉浸其中。诺克提斯在《FF 15》中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们成为游戏的最大卖点之一，战斗时同心协力，闲暇时也可以分享心绪。虽然如此，田畑端也清楚这方面仍有提升空间。

《最终幻想 15：战友》| Square Enix

「自《FF 15》以来，我就一直想在这个虚拟的游戏环境中创造自主角色，」田畑端说。「通过 AI 和机器学习之类的新技术，我们想创造出生动的、活生生的实体，或者说，在令人信服的游戏世界中实现自主。我想有一天，游戏角色会有自己的灵魂。至少，我想往这方面努力。」

这种对科技创新的热情推动着田畑端去改进游戏。自从《FF 7》为 RPG 游戏带来电影质感之后，SE 就一直将技术进步放在首位，但它没能一直保持这种关注度。「我们得跟上最前沿的科技」，他说，「现在大家追求 4K 高清，追求虚拟浸入。我们必须紧跟科技前沿的最新动态，这样才能为玩家创造丰富体验。这也是我在持续关注的事情。」

尽管田畑端急切地想探索新玩法，但他还是特别强调，能定义游戏的是内容，而并非平台或科技。FF 的死忠粉觉得《FF 15》过于偏离该系列的核心，像美欧游戏一样追求开放世界的实时玩法，所以田畑端这番话大概对他们也是种安慰。田畑端想对世界的发展保持关注，同时也清楚 FF 系列一直都是日本游戏，需要保持日式质感。他说，既要在 SE 的传统风格和技术创新之间做平衡，又要不断改革以跟上业内的竞争步伐，这正是挑战所在。

「西方对于 RPG 的思考方式以及《最终幻想》式的 RPG 仍有很多有待探索，」他说，「未来，想要打造一款吸引人的 3A 游戏，你必须为玩家打造一款内容丰富、层次多样、有可信度的游戏。在《FF 15》开发和发售的过程中，我们从核心玩家那儿得到了很多直接反馈。这些反馈让我意识到必须回到本源。」

「要为玩家呈现一款游戏其实责任重大。我必须要告诉我的粉丝们，那种责任和负担是真的前所未有的重。我们是否会偏离『RPG』这个概念？个人来说，我并不担心。我觉得每款游戏都有权利与众不同，因为多样，所以有趣。所以对于《FF 15》来说，我们想给 DLC 打造一个好故事，让玩家舍不得离开。他们会想尽可能久的待在游戏中，以创造有趣的玩家互动。这一切都需要基于一个有分量的剧情。」

《最终幻想 15：皇家版》| Square Enix

田畑端说目前最吸引他的想法是让游戏不局限于主机和电脑上。「我们想把《FF 15》带出屏幕，」他说，「我们想让游戏从显示屏的限制中解放出来，并尝试让玩家能在现实世界中玩游戏，如果行得通的话。」尽管这听起来像是要沿着《精灵宝可梦 GO》的路子走，增强现实体验，但田畑端表示这不是一回事儿，虽然他也很赞赏 Niantic 和任天堂的创新。「我从《精灵宝可梦 GO》里学习到，这款游戏真的很简单，但它展示了简单游戏的力量：它居高不下的讨论热度，它庞大的玩家数量。《宝可梦》太火了，我自己都玩过！」

可如果《FF 15》的下一次变革并非基于 AR 体验，那田畑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他没有细说，但他愿意提供一些暗示。令人惊喜的是，这些暗示直指他对前沿科技的公开喜好。

「我们和 SE 咖啡馆有实体合作。整个咖啡馆都装点着《FF 15》的装备、商品或者人物模型等。」他笑道，「但这些都不是我想说的重点。重点在于：你如何在现实世界中畅享游戏，而不是只能借助屏幕？这就是我的大致思路。」

「我个人对真人角色扮演很感兴趣。想象一下实况 RPG 的玩家人数不断上涨，其实挺激动人心的。这里面除幻想外，还包括了很多其他的设定和主题。所以我觉得有很多探索空间。我从来没听说有人玩过实况版的《FF 15》。所以也许这是值得关注的方面。对整个《最终幻想》系列可能都是如此。」

实况角色扮演绝对是《最终幻想》系列未曾预料到的发展方向。但是，这个系列也从未抗拒过做出改变。所以等着看田畑端能带这个系列走向何方，即使到最后变成「在某个地方，用枪刃道具攻击别人」，依然是很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