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德里奇公开退役令人震惊 球星选择退缩需要多大的勇气

拉马库斯·阿尔德里奇退役来得非常突然，大约在北京时间的晚上，我是在观摩睡前小视频时看到弹窗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或者震惊，而是类似一种“不好！”的不安感。倏尔，另一弹窗蹦了出来，殳海的头像足以照亮我十平方幽暗房间的每个角落，他讲话：“写阿德吗？”

无法拒绝殳巨编的午夜需求，原因很简单，不知道你是否注意过这一点，我最开始在杨侃写球，就是从吉诺比利、韦德等人退役开始，后来科比去世的时候又写了一些，单田芳和吴孟达两位故去的时候，也曾让我写点什么。编辑老师目光如炬，知道写手擅长什么，猫三就擅长写那种在百度百科里用X年X月X日到X年X月X日框定的词条，我也愿意称自己为“悼文型写手”：为一些人物写一些阶段性总结，这也许就是我身为写手的命运。这世界上有很多种命运，穿着露出两瓣奶子的舒适内衣在假炉火旁佯装看书是一种命运，穿着勒紧下体的老虎套在炉膛里扒灰则是另一种命运，我们今天要聊的则是阿德作为篮球运动员的命运。

阿德为自己的退役写了一封声明，里面讲得很清楚，在为篮网打的最后一场比赛中他出现了心律不齐，晚些时候情况更加严重，经过治疗虽无大碍，但他还是决定放手。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阿德已经35岁了，再有90多天就满36岁了，他在联盟已经打了15年，1029场常规赛，72场季后赛，很多人从未达到过他的高度和长度，这些数字略显单薄，我们还没有谈到他有7个全明星，5次最佳阵容，常规赛和季后赛都是一个场均20得分8篮板1.2盖帽数据的大前锋，我们也没有聊一聊他是中距离高手，他的效率值有多么高效，他有多么适合这个时代的空间需求，他从未被视为超级巨星，但他就像是房间里的粉红大象，即便到生涯最后一年，你都很难忽视他的存在，你应该记得，当阿德选择去到篮网，有多少人惊呼冠军业已确定归属。

以及很多人看重的：阿德从未拿到过1个总冠军——事实上，他连1次总决赛都没有进去过，如果你再仔细研究下，他只进过1次分区决赛，如果克里斯·保罗也选择今天就退役，我们在追溯他生涯战绩时就会发现，竟然与阿德并无显著不同。

这就是数据的欺骗性了，数据不会告诉你的事情太多了。头一件事情，作为NBA球迷的你一定已经在最近太多文章中看过了，阿德这个心脏病，是生来就有的。

2015年阿德拍过一个小小的广告片，讲述了这段往事。视频场景在一个空荡荡的球馆里，阳光透过玻璃窗外的铁栅栏在地板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圆拱形窗棂营造出圣洁的感觉，健美的阿德在场地中央用慢动作玩弄着皮球，舒缓的音乐在模拟心跳声的鼓点之间流过，一个清晰而浑厚的男中音旁白徐徐响起。

我出生的时候就“死过”一次，我从妈妈子宫里出来的时候没有心跳，医生们对我进行电击我才活了过来。小时候我和哥哥一起打球时从没人选我，我动作笨拙又难看，到大学里也是一样，还受伤了，于是我努力训练终于进入NBA。新秀赛季我就出现心脏问题，接受心脏手术，重返赛场后我从未放弃，别人越是说我不行，我越是要证明给他们看。

不知道阿德小时候的动作有多笨拙，是否像帕楚里亚一样笨拙，但我们应该知道另一个事实，他是2006年的榜眼秀，即便状元是意大利飞人巴格纳里，也无碍阿德作为当年第二顺位所拥有的天赋既视感，他确实有心脏问题，但那并不妨碍他成为2006届球员中从一开始到最后最成功的人，也许能够与他并肩的只有多伦多猛龙队史第一人凯尔·洛瑞，剩下那些还在联盟征战的同年们已经被框定在老将范畴，他们的名字值得一提，鲁迪·盖伊、J.J.雷迪克、拉简·隆多。

生而为人，绝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出于惯性在生活，既不知道自己在追逐什么，也不了解别人在追逐什么。有时候我们在听完他人追逐某个确定目标的故事之后，往往也只会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因为鸡汤的温度而热血沸腾，年迈的老同志偶尔在场上打出一场好球，也会高呼“血犹未冷”，那多半是因为他们的血液在大多数的真实生活中早已凉透了。阿德在广告行为他量身定制的百万美金广告中尝试为我们展示的故事，那种面对疾患迎难而上的生活态度，因为多媒体的优质传达确实很容易感染人，乃甚激励许多青年人，但成熟的中年男人总会抱以怀疑的态度，因为我们很清楚，战胜一件事情，和追求一件事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很显然，战胜心脏疾病是阿德能够打上15年的原因，而不是目的。

所以，阿德这一场职业生涯，究竟在追求什么？

2006年夏天，波特兰服刑者队仍处在刑期末端，前一年他们稳扎稳打拿下的21胜也只够一个4号签。好在开拓者队重建思路十分清晰，当时一外一内的组合模式仍因OK组合在世纪初以及韦德-鲨鱼组合在当年的大获成功而备受青睐，于是他们用手头资产一通操作，向上操作换来当年的6号秀布兰登·罗伊和榜眼阿德。

越明年，拓荒又以5.3%的概率勇夺状元签，拿下以比尔·拉塞尔为模板的格雷格·奥登，撕裂之城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舆论惊呼。

这下开拓者稳了。

后来的故事如你所知，罗伊荣膺“黄曼巴”，阿德只是二当家，而在奥登能打球的时候，他还需将禁区让出来。然而同样如你所知，三位未来之星合计在一起打了62场球，50胜12负。

不过4年之后，2010-11赛季，罗伊因膝伤大半个赛季没打，奥登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自拍了，阿德终于成为了球队账面上的老大。是的，进入联盟第5年，阿德第一次成为球队得分王，球权第一人，毫无疑问的老大之选，但当时的主教练麦克米兰怎么告诉阿德的呢？

“我们需要你站出来，直到罗伊回来。”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了不起的2011年，比之2016年的两个1比3大翻盘，2018年的勒布朗独舞，2011年拥有等量级的精彩故事，其中开拓者在季后赛首轮面对未来的冠军小牛，第三节还剩最后1分钟时落后23分，罗伊站出来砍下18分，包括最后的3+1和一个准绝杀，最后开拓者赢了2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哭着看完这场比赛最终成为罗伊死忠的，对我而言，比之这一年的“德克转身上篮绝杀”“卫冕冠军被横扫”“基德返老还童”“乐邦返童还老”“巴里亚力能扛鼎”等经典影像，罗伊的表演就像小仓奈奈一样始终在我的心中留有一席之地。

一个膝盖经历6次手术的人，在季后赛打出凤凰涅槃的表现赢下强大的对手，这样的故事显然比“阿德终于当上老大”更令人动容。

但这也是罗伊最后一次为开拓者出战，他的俄勒冈老大故事也在下一赛季翻到了最后一页，封底上赫然两个字：裁员。

于是，2011-12赛季，26岁的阿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成为了球队老大，第一次单核带队，第一次全明星，美好的时光就像中年男人的激情一样短暂，就在2012年夏天，另一位6号秀抵达波特兰，他的名字叫利拉德。

从2012年到2015年，双德并存了三年，2015年夏天，阿德合同到期，6月份自由球员市场刚刚开启，一年前信誓旦旦说要做开拓者队史最佳球员的阿德便通知波特兰自己不会留下。但在此之前，阿德的闭口不言让所有人认定他会留下，如果他提前说出自己想要走，也许开拓者可以通过交易操作让球队得到一些什么。

这也是部分开拓者球迷至今仍怀恨阿德的原因，一切厌恶终有原因。

利拉德没有恨，他说开拓者应该退役阿德的12号球衣。但没人知道阿德当年为何如此决绝，也许只有篮球知道。在这一年的季后赛中，开拓者首轮被灰熊绅士横扫，5场比赛，阿德得分从32分到14分，利拉德则从首战的14分到第4场的32分，两个极具暗示意味的相反曲线，直到被淘汰的第5场比赛，24岁的利拉德终于冷了下去，他“只”得到了22分，但他身边站着一个23岁的记者，麦科勒姆砍下了32分。

阿德去了马刺，他得到了：一份顶薪合同，一支成型的胜利之师，一个被承诺继承邓肯地位的机会，一个伟大的教练。

至于当时球队中的卡瓦伊·莱昂纳德，虽然拿到过FMVP，但场均得分不过16.5分，最高单场得分不过26分，最大的名声还是沉默的性格和防守，一个看起来再适合当“老二”不过的皮蓬式人物。

所以阿德选择加入马刺就变得太容易理解，无非是放弃成为某支球队历史最佳的可能，转而成为另一支球队的当前最佳罢了，而且在这里当最老大，合同也有，又是冲冠集团，他自己还是德州人，这是一份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完美工作。

但是接下来的事你又知道了，莱昂纳德进步神速，2016-17年便成为MVP票选第三，阿德在马刺头两年从未成为球队头号选择，球权数据全面下滑，还中断了连续5年的全明星之旅。于是在2017年，阿德跑到波波维奇面前，说自己过得不开心。上一次公开说自己在马刺过得不开心的人还是史蒂芬·杰克逊，波波维奇立即认错，承诺会给阿德增加战术地位。

但除了里弗斯执教球队在季后赛中3比1领先，这世间还有更多事情是无法逆转的，其中就包括26岁的莱昂纳德将无可争议地成为球队老大，而32岁的阿德只能是老二。

此时阿德的选择就耐人寻味，他与马刺签下一份3年7230万美元的合同，生涯最后一份大合同意味着阿德选择留守马刺，以及像一个终于承认自己天花板就在那里的中年男人一样，对真实生活做出了最后的妥协：“好吧，那就这样吧。”

我猜，从签下这份合同开始，阿德追逐的东西就已经由成为球队老大变成了总冠军。当然了，总冠军总是一个目标，每个刚进联盟会说话的孩子都会说“总冠军是我的目标”，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调整了多少。

但生活就是如此充满黑色幽默，阿德自己在退役告白信中也说了，在马刺的5年得用“fun”来形容。莱昂纳德接下来一年赛季报销，阿德突然成为球队老大，球权、数据、地位以及全明星资格，失去的全部回来了。2018年是马刺极为困难的时期，如果不算永远的马刺更衣室领袖米尔斯，那么阿德就是单核老大。常规赛最后争季后赛资格的关键阶段阿德膝伤退场，吉诺比利说的是：“我们处在但凡阿德有一点感冒和咳嗽都会陷入很大麻烦的境遇。”

然后下一场，阿德复出了。

马努赛后回忆说自己看到波波让阿德上场，发出了“呦！”的一声惊叹，“这个阶段他不能打，基本宣告我们缴械投降。”

40岁的老秃子在镜头前的真情告白，基本宣布了一个事实：对，阿德就是我们的老大。

这也是部分刺蜜如此热爱阿德的原因，一切热爱终有缘故。

接下来的一年，莱昂纳德离开，德罗赞到来，双德依旧，但阿德再也没有得到像吉诺比利这样的赞美大师，他的球队远离了总冠军，他本人也远离了镜头，直到他们开始在季后赛边缘挣扎，而他本人则开始坐上板凳。

这时候阿德再一次做出了选择，他去了篮网，只为了一个总冠军的机会。

5场之后，最初的挑战也成为了最后的挑战，心脏病追上了35岁的阿德。

也许我说了太多次中年男人如何如何，但你来看这个阿德确实如此，他从21岁到35岁，从青年步入中年，他在每一段旅程中做出的选择，他的目标调整，他的不甘与挣扎，他曾经意气风发，也曾经彷徨不决，他如何在现实主义的生活中品尝一部分突如其来的浪漫主义，他度过了一段足够完整的职业生涯，然后因为一个不可抗力戛然而止，就到这里，画上句号，你很难说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一切就像是上帝安排好的命运。

在过去几年，我身边有一些朋友永远地离开了我。其中有我的同龄人，刚刚当上CEO，就因为过劳倒下，我看着他微信背景里全家福的照片，漂亮的妻子可爱的孩子；也有我的老大哥，刚刚跳槽去别家单位做了副总，却因为突发事故身故现场，我去到追悼会上，看见他躺在水晶棺中，背后是电子屏中循环播放的生前照片；我的一个球友，憨胖憨胖的球友，日常被更胖的我背打，一天球友群里他的账号留言，他的母亲用他的账号告诉我们他心肌梗塞去世的消息。

我曾经无数次想为他们写下点什么，但总是敲出两行字又删去，最终什么也没写下来，因为我觉得他们很熟悉，却又很陌生，我想写下一篇感天动地的文字来抒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抒发什么，是悲伤吗？抑或是感怀吗？我不知道，我唯一的行为是拉过老婆，把自己所有的理财APP登陆方法及账号密码和盘托出，此时我仍然未有察觉，直到我看到阿德这份退役信，才突然触动，我终于明白我面对这些故事后究竟怀有怎样的情感，那种情感归根到底是两个字：恐惧。

只有面对真正的恐惧，我们才能有理由将这句“生活大于篮球”摆到台面上来说，我们才能真正理解阿德向什么样的东西屈服了，或者他终于知道自己应该走向什么样的方向，又为何如此选择，此前种种，都不重要。

然而，在篮网挽回两条人命的当下，我们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到一些现实的落差，阿德也好，其他球员也罢，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领下生涯前两份合同之后，就已经跻身百万富翁的行列，他们幸运地拥有一切条件发现那些足以改变生活的隐患，然后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接着坦然说出“生活大于篮球”，但对于我们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发现隐患的先兆已属不易，即便在发现问题之后，又有几人敢于抛出“生活大于工作”，辞职不干呢？工作有时候，已经不再是和生活比大小的幼稚园数学问题，而是生活的基础或者生活无法分割的一部分，世人皆苦，只是有些人选择不说，或者根本没机会说，或者说了也没人听见。

这世间确实有太多种命运，阿德拥有了其中一种，让我们祝福他，从他的经历中我们大概还能够发现另外一点小事实：这世间很多人信命，但总有人不服，也有人不得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