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天子曹丕:学驴叫,啃甘蔗,种香草,还能更逗比吗?
他是开国君主,一手为名存实亡的汉王朝画上休止符。
他也是一代文豪,在中国文学史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印记。
历史上帝王辈出,文豪璀璨,而文豪天子,却凤毛麟角。曹丕,便是其中炫目的一个。
曹丕一生饱含争议。作为皇帝,他或许不够圣明英武;作为兄弟,他或许不算仁爱大度,作为夫君,他或许欠缺些许情义。
可是,这可能都不是完整的曹丕。
翻开历史的画卷,拨开政治与权谋的重重迷雾,通过他的诗文,我们还可以看到他另外一副面孔。
用西晋文学家傅玄的话说:曹丕,内心深处始终是个才子。
曹丕,字子桓,是曹操的次子,生母是曹操侍妾卞夫人。曹操生有25个儿子,个个卓尔不凡。
其中,曹彰、曹植、曹冲,更是人中龙凤,为世人称赞,也深得曹操本人喜爱。
再看看曹丕同学,虽然六岁会射箭,八岁能骑马,十岁就博览群书,但是博而不专,只能说是会武功的兄弟中文章写得最好的,写文章的兄弟中武功是最好的。
与众多出类拔萃的兄弟们相比,他在父亲曹操眼中存在感并不强,一直不被父亲重视。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曹丕十岁时。
那年,曹操讨伐屯兵宛城的张绣,结果惨败。曹丕的长兄曹昂为给父亲断后而牺牲,年仅10岁的娃娃兵曹丕却孤身骑着马,毫发无损地从乱军中突围而出。
曹昂之死,导致与他感情深厚的养母、曹操的正室丁夫人因伤心和愤怒,直接跑回了娘家。曹丕的生亲卞夫人上位成为正室,曹丕自然而然成为嫡长子。
身份变了,却也开启了被父亲猜疑、打压的大半生。从此,曹操看这个儿子的眼神,更加挑剔和严苛了。
建安13年,年仅13岁的曹冲病死,曹操悲痛不已。小弟夭亡,曹丕也异常悲痛,他满面泪痕去安慰父亲,曹操竟说:“冲儿死,是我的不幸,是你的万幸。”话语冰冷而尖锐,如刀剑般戳中了曹丕那颗同样悲伤的心。
虽觉委屈,但父亲正在悲痛之中,冲弟已跨鹤西去,剖白既不合适,也没必要,曹丕只有唯唯而退。
曹丕虽出身显贵,却缺乏父母关爱,也不受同胞手足欢迎。
面对亲情的无力,和自幼随父征战的经历,令他过早见识了现实的残酷和生命的消逝,逐渐形成了他敏感沉郁、落寞孤独的文人气质。
这种复杂的性格,对他的文学作品,甚至政治运作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压抑与欢愉,纵情与哀伤,是曹丕身上的一体两面,和谐而浑然一体的存在。
曹丕是不可救药的甜食党。他喜欢吃葡萄,在给朋友的信中,专门写到葡萄的101种吃法。他不仅私下说,还在诏书中很认真地写道:世间的水果,没有一样能比得上葡萄!
甘蔗也是曹丕的真爱,他经常不顾形象地拿着甘蔗啃。有次酒酣耳热之后,曹丕与奋威将军邓展一边啃着甘蔗一边谈论剑术。一时说得兴起,曹丕顺手抄起甘蔗作剑与邓展比划起来,结果还完胜了邓展。
曹丕与建安七子来往频繁,与王璨等人互相引为知己。建安22年,战争频发引发了瘟疫,王粲染上瘟疫病逝,年仅41岁。曹丕沉痛地带领众文友为他送葬。
王粲生前性情通达,还喜欢模仿驴叫。曹丕就提议:“仲宣平日最喜欢听驴叫,今天我们悼念他,都学驴子叫一声,算是对他最好的送行吧!”
于是,他带头第一个学了一声驴叫,叫声惟妙惟肖,凄厉而高亢,同行的文友们都跟着一起学驴鸣叫。顿时,王粲墓前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驴叫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如此别致的悼念方式,恐怕是“千古绝唱”了。
荒诞未必不深情,从这一逗比举动中,不难看出以曹丕为代表的建安文人旷达、通脱的人生态度。
曹丕还是个绿植控,亲自种过柳树、槐树和甘蔗。守邺城时,他在自己的庭院里种迷迭香,这种来自西域的芳草颇受文人雅士的喜爱。曹丕专门召集邺下文人们,以迷迭香为主题,开了一场文艺派对。
曹丕赋曰:“薄西夷之秽俗兮,越万里而来征。”你看,他居然认为这种美好的香草一定是受不了西夷的“秽俗”,不惜跨越万里,弃暗投明到大魏的。这般傲娇自负,也是没谁了!
腹黑的霸道帝王、玩弄权谋的政治家,是曹丕为人们熟知的人设,他其实还是个才华横溢、自由放达、兼具逗比气质的文艺青年。
年轻时的曹丕,对人生就有清新的认知,就如同他在《善哉行》中写道:“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人生苦短,不过是暂时寄托于人世,何必如此忧愁呢?
鲁迅说:“汉文慢慢壮大是时代使然,非专靠曹氏父子之功的,但华丽好看,却是曹丕提倡的功劳。”
作为三曹之一的曹丕,一生著作丰富,现存赋二十八篇,诗约四十首,散文有一百七十六篇。
可谓佳作甚多,在文学上的成就并不逊色于父亲曹操和弟弟曹植,有几项创举更具有划时代意义。
曹丕著作《典论》,开创古代文学批评之先河,成就了“建安七子”之名。
他的《大墙上蒿行》,是不朽的杂言体,是后世长篇歌行的师承始祖。他的《燕歌行》,是现存最早的完整七言诗,对后世七言歌行的创作有很大影响。
这年深秋,曹丕夜访故乡药都的乡亲时,看见一位农妇独坐窗边,望月兴叹,思念在外从军的夫君。
曹丕感触很深,返回时,行走在洒满月光的乡路上,略略沉吟,《燕歌行》横空出世: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战乱年代女性的不幸和辗转悱恻的情怀。此后,他也常为农人、农女、寡妇而感伤。
曹丕的诗文总有一种感伤而悲悯的情怀。一首《上留田行》:“富人食稻粱。上留田。贫子食糟与糠。上留田。贫贱亦何伤。上留田。禄命悬在苍天。上留田。”流露出对他贫民的无限同情。
家庭出身和现实环境塑造了曹丕复杂的性格,只有通过诗歌,他才能隐约释放温良内敛的一面。
人间寒凉,唯有诗文取暖。文字成了他一生的依伴。
曹丕执政生涯只有短短七年,仍然留下可圈可点的政绩。但他身上那种与帝王不符的天真,令他常有犯二的时候。
曹丕登基称帝后的第二个月,收到了西域进献的几枚大珠。曹丕十分喜爱,问侍中苏则:“这西域珠子真不错,能不能拿什么东西再去换点?”
苏则毫不客气地怼他:“如果君主能扬威四海,西域自然还会来献珠。可你作为君主,竟然想用物品去交换,能不能有点志气?即使弄来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曹丕无话可说,只好尴尬地“呵呵”了两声。
说到天真,不得不提曹丕对司马懿的倚仗和重用。
曹操是史上公认的会相人、用人,他早就发现司马懿有“鹰视狼顾”之相,认为司马懿不甘为人臣,始终不重用司马懿。曹操临终前,又郑重交代曹丕要提防司马懿。
曹丕却念及司马懿在争储中有拥立之功,不顾父亲的叮嘱,称帝后坚持重用司马懿,官还越封越大。
后来司马懿一路晋升,做到大都督、大将军、太尉、太傅,并成为魏国第四代国君的托孤辅政重臣。
以至于最终司马家族功高盖主,掌控大权,篡夺了曹魏的天下。曹丕对司马懿的依赖和信任,不啻于给自己的子孙挖了个大坑。
文人感性并不是坏事,放在帝王身上,就会成为治理国家过程中的掣肘。深情之人,不宜离政治和权力太近。
曹丕少年时,朝不保夕地随父征战;青年时,唯唯诺诺地艰难争储;中年时,忍辱负重地治理朝政。还没有来得及变老,便在40岁壮年时病逝。
他没有父亲曹操的耀眼和气魄,不能大笑着在血雨腥风中对酒当歌;他也没有弟弟曹植的自由与安逸,不能恣意妄为地在京城策马放歌。
他更喜欢远离红尘的清静,亲手种植迷迭香,吃着冰镇葡萄,啃着甘蔗,写着深婉细腻的诗文,悲悯战乱与疾苦,感怀时光与生命。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白衣飘飘的年代,曹丕,原本也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啊!
然而,身为曹操之子,他注定一生不能按自己的意愿活。与兄弟争储,代汉称帝,是对个人价值与功业的追求,是建安精神的核心。他只能力所能及地成为必须成为的人。
只有在文学世界里,他完全不需要矫饰,他才活得纯粹。骨子里,他就是个纯粹的文人。
帝王之家亦多无奈。幸福的人生,不是位有多高,权有多重,而是能够按自己的意愿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