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气如兰,衣带含香,你知道美人身上的香气从何而来的吗?
夜色如水的晚上,月光皎皎,屋内满室幽香。榻前小儿翻动着蝴蝶团扇,侍女双膝微曲,柔柔注视着小主人。榻上美人斜倚熏笼,独对学舌鹦鹉,姿态柔媚,表情恬淡温和。笼下香炉既香且暖。木几上,铜瓶里,木芙蓉盛开正艳。
若陈洪绶这幅《斜倚熏笼图》的画中美人从榻上起身,衣带含香款款而来时,那是什么感觉?
现如今,对于很多人来说,各种诱人的香气真是唾手可得。要知道在古代,香料可是王孙贵族才能使用的。他们用香料香衣、香身炫耀着自己的财富与身份。丝绸之路开通后,异国的香料及香文化才陆续传入中国。
乐府诗中曾有记载:“行胡从何方,列国持何来,氍毹五木香,迷迭艾纳及都梁”。可见当时这些散发着香气的东西,是丝绸之路上贸易的主要商品之一。
据记载,汉恒帝时,有位与皇帝非常亲近的老臣,年老又有口臭的毛病,每每议事把恒帝熏得无法忍受。于是恒帝就给这位老臣一块鸡舌香,命他含在口中。这个鸡舌香就是丁香,有辛辣味。这位老臣以为恒帝赐他毒药,回到家后辞别亲朋好友,似大祸临头,直到同僚让他把鸡舌香吐出来一看,才知道恒帝只是赐香。
估计在这次事件后,便开始在宫中形成风气,以致在《汉官仪》和《汉官典职》都记载了尚书郎向皇帝奏事时须口含鸡舌香的规定,称:“尚书郎怀香握兰,趋走丹犀”。
从此,“含香”就成为在朝为官的代指。这应该是有历史文字记载的,最早的口香糖。
隋唐五代,香也多为王公贵族使用。香料能长期储存的优点,满足了人们对香气的渴望。
他们对香料或香材的使用可以称得上是奢靡无度,引进和开发了能用于各种场合的香具,比如镇压地毯一角的重型香炉;放在帐中鸭子形状的香炉;悬挂在马车和屋檐上的香球;随便怎么走动,香料都不会洒出来的鎏金镂空花鸟纹银香囊。无论男女,都讲求名香熏衣,香汤沐浴,哪怕是亡国之君李煜,宫中也有主香宫女,持香粉到处均撒。
宋代,王公贵族们对香料的执着热情依旧不减。随着造船业的发展和指南针的应用,海陆交通的发达,贸易往来比起从前更是频繁许多,货品种类的日益丰富,香料不再是王公贵族独有,一般的文人士大夫,都可以参与到上流社会的“四般闲事”——品香、挂画、斗茶、插花中来。
香,作为一种倍受推崇的文化,达到了全盛时期。
当时的文人雅士不仅品香,还有很多人亲自制香,编写香谱,设计香具和制定品香仪式。经常于庭院中聚集在一起“试香”,将各自自制的合香拿出来供大家品鉴。不但要时而焚之,还要常常有暗香浮动。于是,袖中、书中,甚至墨中含香就成了理所当然。在书中藏香可防蛀,在墨中添香可醒神。
宋朝文人雅士中香事的兴盛,和宋时的经济繁荣也有很大的关系。人们只有衣食足,无俗事缠身时,才可能静心品氤氲香气,只有心无杂念,才能体会香外意境。
明朝郑和,曾七下西洋。船队带回了胡椒、檀香、龙脑、乳香、木香、安息香、没药、苏合香等,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们挑剔的嗅觉得到了更大的刺激。此时的北京开始有了专门的制香行当,也有了专属的香品订制服务。
从汉代到元代,香料一直价值不菲,非普通人家能消费得起。但是,这并难不倒聪明智慧的广大民众,他们会利用身边寻常植物,为自己的日常生活添香。在明清时代,一些讲究生活品质,注重自身体面的人,会在饭后含上一块香饼,让齿颊生香。不一定用昂贵的鸡舌香,以四季花香,四时香草皆可替代。比如用桂花制成桂花香饼——把鲜桂花放在布袋里,浸在水中反复揉搓,将花瓣里的苦味去掉,然后加入甘草研成的细末兑在一起,舂捣、倒模成小花饼,先晒干,再置于炭上,慢慢炙烤出浓郁芬芳。若讲究些,就在香饼里加入盐梅肉和糖等,制成小零食;再高档些,则加入龙脑、麝香等中药。制作的成本不同,分成不同的档次。
事实上,当时很多心灵手巧的女子,会趁秋季桂花飘香时节,自己动手制作一年当中使用的桂花香饼,如果正好家中有几株桂树,几乎可谓是零成本了。
遥想当年,文人雅士在各式合香的氤氲香气中寻找到纯粹独立的审美情趣,当香雾弥漫,人与物欲世界拉开距离,向自己理想的精神世界渐行。而平民百姓在大自然中寻到平常植物,自己动手,创造出生活的芬芳。每一个阶层都在香气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情趣。
如今很多人以为,使用各式香水的习惯,是从西方传入的现代教养。然而事实却是,在中国,至少就文人雅士来说,这是“自古以来”的一项生活习惯。
只是,我们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小玻璃瓶子里散发着所谓前调后味的液体,再没多少人随身携带自带香气的植物。
似乎只有在年节回到乡下,老宅屋檐下那一缕自然的香气,引起目光的搜寻,才记起了大自然在某个特定时节送给我们的芬芳。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渴望在忙碌中寻回传统中的韵味,随着袅袅轻烟,静静沉浸于自己的奇思妙想中。
刻意的怀旧情绪并不能把人真正带回传统中,但是渐渐消失的传统却有继承的必要。伴随着中国社会经济文化的进一步发展,这缕传统的清香定会再次展露它的千年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