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岛国际电影节大师班开讲 他们终于肯坦白拍电影的秘密

今时今日,要听资深电影人谈谈他们的故事,说难,倒也没那么难。

哪怕是名垂影史·戈达尔,因为疫情在家憋坏了,也会来上一场直播。

但这种非常态,毕竟只是一时,人戈达尔老爷子,直播是来玩耍的。要不是憋得慌,他早就拿直播里的种种想法拍电影去了。

要说什么能把资深电影人面向电影爱好者、青年电影人的谈天说地,变成一项充满仪式感的定期“约会”,那就是大师班活动。

12月9日-11日,海南岛国际电影节上,又是资深影人齐聚一堂,大师班开讲。

从第一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开始,大师班系列活动,就是电影节的重头戏之一。

本届电影节的大师班活动,继续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海南省人民政府主办,海南岛国际电影节有限公司承办,看电影传媒执行。

这也是看电影传媒连续第三年,作为大师班活动的执行方,与海南岛国际电影节合作。

这样的“电影人约会局”,永远有新故事听,有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这次赴约的,是王小帅、万玛才旦、马基德·马基迪、爱丽丝·洛尔瓦彻、郝蕾。

通过这几场大师班,我们窥见了他们创作源头的一角。

电影的故事,就是他们自己的故事,是人的故事。

王小帅:电影是对时间的凝视

12月9日,我们先见到的,是王小帅导演。

《看电影》传媒请来《过春天》的导演白雪,担任第三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第一场大师班的主持人。

他的电影,从《冬春的日子》,《十七岁的单车》,到后来的“三线建设三部曲”(《青红》、《我11》、《闯入者》),最近的《地久天长》,总在关注那些被时代撇下的人。

这对他来说,特别重要。

在大师班中,他提到了他身上最突出的一个印记:三线。

他说,也有人质疑,“你老弄三线干嘛?看的人不会多。”

他自己就是“三线”第二代。他出生在上海,但从婴儿时期,一直到十几岁,都是在贵州长大的。

因为他的父母,就是被“空投”到三线,支援地方建设的三线第一代。

他看到父母这辈中的很多人,以为很快就能回到家乡,但却再没有回去过,一代又一代,都变成了找不到身份认同的异乡人。

他把三线人的这种故事,称为他们的“情感密码”。

但也因为是“密码”,没有钥匙的人,没有经历过三线建设生活的人,是不懂的。

走出三线后,他发现许多人完全不了解这段历史。

而社会的发展又那么快,高楼拔地起,曾经的痕迹都不再。

他害怕,“再不拍,它就完全从地球上被抹平了。”

对于题材有多少人感兴趣,他“只能不考虑这件事”。因为他必须表达,必须把这段故事拍出来让大家知道,给更多人解开三线情感密码的钥匙。

他这么说:“我每次拍电影都是咬着牙,特别愣头青地要把这件事情做成。”

他甚至提到,想拍一个新的“三线三部曲”,呈现三线到了第三代,仍然对自己的身份充满迷茫的状态。

再到之后,他跳出三线,看到了更多被遗忘的人,于是有了“家园三部曲”的想法,有了《地久天长》。

本场大师班到场参与交流的青年导演,包括韩帅(《汉南夏日》)、韩天(《你的婚礼》)、敬然(《落地生》)、梁鸣(《日光之下》)。他们对上述有关三线、有关“家园”的创作路径,也有问题想问。

韩天问,从最开始以身边的人、自己的经历为切入点创作,到《地久天长》这样更恢弘的大时代电影,改变的过程中,有困惑吗?

青年导演们最初的创作,往往也都是从较熟悉的个体经验出发,如何进入更广阔的天地,是他们天然关心的话题。

而在王小帅导演看来,一切都是“顺其自然”,时间过去,阅历积累,到了一个年纪,才会有那个年纪的感触与沉淀。

他也是到了这个人生阶段,才想要去拍《地久天长》。

不必慌张,体验当下的生命,创作自己必须表达的、最有体会的故事。

万玛才旦:藏地影像诗
万玛才旦导演也曾经觉得,许许多多的题材,都可以用来拍电影。

在12月10日的大师班中,他回忆起学电影之前,觉得藏族那么多神话传说、民间故事,都可以拍成电影。

去电影学院上学,对中国电影史有了整体的了解之后,他才意识到,“你能拍的东西非常少”。

他也一样,选择了从自己目之所及的现实出发,拍摄他的电影。

对他来说,他所看见、体会到的现实,是“藏地一些很传统的东西,与现代性相遇,受它的影响,甚至碰撞”。

于是有了他的“故乡三部曲”。

《静静的嘛呢石》里,小喇嘛在世俗生活里看见《西游记》、港片,又回到寺庙继续修行。

《老狗》里,老人在草原上养了一辈子的藏獒,野性纯粹的藏獒,要被他的儿子卖去做“宠物”。

《寻找智美更登》里,传统藏戏剧组,要去城里找一个爱上了城市生活的男人,演智美更登。

万玛才旦说,有人问他,《静静的嘛呢石》里,“电视”“DVD”这些新的词汇,怎么都不翻译呢?

但在他所看到的现实里,大量外来词汇进入藏地,人们根本“来不及消化”,而呈现出各种词汇混杂的魔幻情景。

“现实就是那样的。”

以致于当他带着放映队,去藏区放映《静静的嘛呢石》,连银幕两边都围满了人。

他们看到,自己的日常生活,竟然被搬到了大银幕上,新鲜极了。

有人觉得太亲切了,也有人觉得“是我们司空见惯的东西,跟港片,或者好莱坞电影完全不一样”。

另一方面,万玛才旦愈发感觉到,拍电影要从“可能性”做起。个体故事是他想拍的,也是现实条件下,他能拍的。

也有很多人问他,为什么不拍《格萨尔王传》那样的藏族史诗。

但在万玛才旦看来,作为一个导演,面对这么大体量的题材,要考虑“方方面面的东西,比如工业的问题、投资的问题、市场的问题”。

《风平浪静》、《送我上青云》片的制片人顿河应《看电影》之邀,来到现场主持本场大师班。

青年导演韩帅(《汉南夏日》)、黄梓(《小伟》)、王丽娜(《第一次的离别》)、周笋(《少女嘉禾》)也上台与万玛才旦交流。

马基德·马基迪:伊朗的泥土与诗

伊朗导演马基德·马基迪,也拍“小”的东西——小孩子。

作为“伊朗儿童电影之父”,他在12月11日的大师班中,揭开了自己偏爱儿童题材的原因。

其一是,他自己的童年,对他后来的人生产生了极大影响。拍这个成长关键时期的故事,给孩子们树立榜样,在他看来是一种责任。

其二是,“儿童的世界充满了爱、真诚、纯朴、美、纯真,我觉得可以通过儿童电影,把这些传播给世界。”

而且,他尤其关心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儿童,那些流浪在街头的、不得不做童工的,或是走失的儿童。

他也最会拍孩子。

他不会让他的儿童演员“演戏”,而是让他们“玩耍”,让他们踢足球,打篮球。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在拍摄,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表演。他们玩游戏的时候,我们就把电影给拍了。不然,他们意识到摄像机的存在,可能反而会表现不好。”

通过小孩子的眼睛,马基迪拍出了伊朗的社会现实。

“有人说我的电影是现实主义电影。但电影就要表达社会暗面吗?”

马基迪的“现实主义电影”,因为小孩子的视角,而变得很不一样。

用他的话说,是在“残酷世界里找到宝藏”,在“社会艰难里找到人性之美”。

《看电影》主编阿郎主持本场活动,青年导演旦真旺甲(《随风飘散》)、韩天(《你的婚礼》)、殷若昕(《再见,少年》)参与交流。

爱丽丝·洛尔瓦彻 & 郝蕾:梦的解析
12月11日,本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大师班活动的最后一场,迎来两位嘉宾,意大利导演爱丽丝·洛尔瓦彻,和中国演员郝蕾。

这两位灵动的女性电影人,给大师班活动带来了更轻盈的色彩。

郝蕾提起中学时候,学校放映《阿飞正传》,好多同学都走了,她却一定拉着闺蜜,看到结尾。

不为别的,只因为梁朝伟在结尾,会出现那么一下子。

那时候,郝蕾还不懂,怎么偶像只有这么点戏,怎么这部电影看起来不太一样,没有太强的故事性?

可也是《阿飞正传》成了她的启蒙,带她进入了一个新的电影世界。

洛尔瓦彻的童年,则离电影更加遥远。

她的父亲是养蜂人,她从小生活在乡下,第一次看到电影,觉得神奇极了。

小时候她的理想,也是当一个养蜂人,在花丛、蝴蝶、蜜蜂的包围中,与大自然无限亲近。

但17岁时,看过一部电影后,她立刻决定要拍电影,用镜头去表现一个有花有蝶的美丽世界。

所以,在洛尔瓦彻的电影里,我们总能看到那些接近自然的孩子,他们单纯质朴,甚至因为没有被尔虞我诈的社会污染过,有着某种神性。

她说,如果能一直用这种纯洁的、孩子式的、不带滤镜的眼光,就可以重新发现一个新世界。

她也爱拍带着这样视角的角色,“这些人物到处都有,他们平凡但又不平凡,有一些神性,把我们人类联结在一起。”

而郝蕾对于角色的选择,心态有变化的过程。

初入行时,她不喜欢“平庸”的角色:“如果一个人的一生什么也没有发生,为什么要把他写进电影?”

但现在,她却有意识地去寻找“平庸”的角色。

“平庸”,是大多数人的状态。这种状态因为谁都懂,才更不好演,有一点点夸张或不及,就会失真。

正是把“平庸”演得刻骨,才让更多观众产生共鸣。

她以《情满四合院》的角色为例:“真的是推开门,你的邻居阿姨就是这样的。”

另一个例子是《春潮》,一个受原生家庭所苦,和母亲永远无法和睦相处,却发现自己也做不好母亲的女人:“这个人虽然人生很压抑,但态度并不激烈。”

她们都从普通人身上,发现了不普通。

本场活动由第三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策展人王彤主持。

本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由看电影传媒策划执行的大师班活动圆满落幕。

无论是哪位电影人,创作都是从自身出发,也因此,他们的电影有更真实的质地,有更动人的力量。

在大师班活动这个平台,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坦诚自己的经历,现身聊自己的创作,无私地与青年导演、现场观众分享。

他们的故事,永远也听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