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嘻哈fuck the police
11月11日凌晨,美国芝加哥郊区的一家酒吧内,一名黑人保安在制伏了一个酒吧袭击者后,等来的却是自己被警察开枪击毙;
9月份的某天,美国一名女警在下班回家时走错进了黑人屋主的房间,黑人屋主飞来横祸,惨被对方枪杀。
据犯罪报告统计,在美国,虽然黑人仅占人口的12%,但在警察枪杀事件的受害者中,黑人占到了40%。
被警察枪杀的黑人数量,甚至在白人的2.5到3倍之间。
电影《盲点》中,一个贯穿全片的核心事件,就是刚被假释的男主亲眼目睹了一个黑人在逃跑中被警察连开数枪击毙。
©《盲点》海报
这件事不断出现在他的睡梦中,影响也开始显现:
他和唯一的白人好友关系开始产生变化、他对以前混在街头式的生活方式也开始反思。
《盲点》的两个主演兼编剧,他们的本业又是rapper,所以台词间皆尽嘻哈元素,嬉笑怒骂,都是对生活的反抗。
从去年的《逃出绝命镇》后,黑人喜剧迎来了一波春天,今年的《黑色党徒》、《抱歉打扰》以及这部《盲点》质量都颇高。
©《黑色党徒》和《抱歉打扰》海报
虽然是喜剧的壳子,看似没有太多苦大仇深,但内里都是笑中带泪。
罗马非一天建成,而长久以来白人警察对黑人的暴力执法问题,也不是当下一时形成的简单问题。
世界范围内的黑人文化常以街头文化闻名。
嘻哈、街舞、涂鸦、街头篮球等等,街头文化也是一种社区文化。
电影《盲点》和《抱歉打扰》中的故事背景,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奥克兰这座城市。
加州的奥克兰,其实当年主张暴力抗争的“黑豹党”就是在这里起家的。
而在去年美国评选的十大治安最差城市中,位于西海岸的奥克兰排名第二。
奥克兰的黑人人口占到了45%以上,白人只有40%,这里就有着很多的黑人社区。
比如《盲点》中,一黑一白两位男主所在的社区,黑人群体占多数,他们日常打交道的是黑人,生活中心是黑人。
©《盲点》中的奥克兰
生活于其中的白人小哥反而要学着黑人的说话、穿衣方式,去融入黑人的社圈。
包括拿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月光男孩》也是,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全非裔的世界。
几乎所有角色都是黑人,几乎所有故事都围绕黑人,黑人世界自成体系、逻辑自洽。
这在现实中并非不可能发生。
©《月光男孩》剧照
有人在美国待过之后可能就会发现,比如一个白人所在的公司几乎是全白,而仅仅一区之隔的旁边公司,就可能是全黑。
黑人社区旁边的地区可能有着齐整的道路、漂亮的草坪,和宽阔的住宅,但一区之隔的黑人聚居区便只有肮脏的街道和小屋。
比如,嘻哈文化的发源地曾经的纽约布朗克斯区、加州的康普顿、衰落之城底特律、以及纽约著名的哈莱姆区。
无一例外地,都曾是挣扎在贫困和犯罪泥沼中的黑人聚居区。
高失业率、毒品、帮派、枪支、暴力,各种各样的犯罪和治安问题在这里滋生盘踞,错综复杂。
在电影《冲出康普顿》中,康普顿这个70年代的荒败工业城市就成了主角。
©《冲出康普顿》中的帮派暴力
早期著名的嘻哈音乐团体N.W.A就出自这里,他们开创了一种名为“匪帮说唱”的新形式。
而所谓的“匪帮说唱”,也不过是对这种泥沼生活的一种无力抗争。
帮派林立、街头暴力丛生的背景之下,即使只是走在路上的普通黑人,也难保随时被警察拦截下来进行训话。
电影中,一个高中生走路回家都会被警察双手反扣搜身,站在街边吃东西也会被按在地上。
即使N.W.A已经闯出了名堂,从白人区的录音室出来之后,也差点因为肤色被警察逮捕。
©《冲出康普顿》剧照
很多普通的黑人群体,一面要受到帮派暴力的威胁,另一面又要随时忍受警察的偏见羞辱。
电影《街区男孩》中,出生于此的黑人少年独自走了一条努力学习的路,却在无可避免的暴乱中死于乱枪之下。
几乎为他们的命运做了一记注脚。
一个世纪前,美国南方曾长时间实行过著名的“隔离但平等”政策。
从铁路交通上开始,他们为白人和有色人种提供平等但隔离的车厢,或在客运车厢中以挡板分开。
后来,其他交通工具、学校、酒吧等公共场合纷纷效仿,黑人以这种方式被固定为二等公民,远离白人世界。
几十年过后,经过长期抗争,“隔离但平等”取消了,但其实并没有真正死绝。
©“隔离但平等”
黑人社区的形成不也正是这种思路吗。
南方的黑人群体在两次世界大战前后,开始纷纷迁往北方城市寻找机会。
洛杉矶的瓦茨区、纽约的哈莱姆、芝加哥的南区等经济发达的城市中心区,都是他们的最初目标。
但在黑人蜂拥而至的同时,原本居住的那些白人家庭连同工业、商业圈却开始迁往城市郊区。
形成了后来这种市区黑人聚居区、郊区中产白人家庭的格局。
©1966年的纽约哈莱姆区
而在黑人聚居区环境日渐恶化的问题上,美国政府肩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30年代的“罗斯福新政”中,政府投入了大量的住房贷款计划,比如HOLC、FHA计划等。
他们将数百万的贷款注入到住宅业,推动了白人在郊区住宅业的快速发展。
但是,这些贷款计划却全部对黑人关上了大门。
©白人的郊区住宅
北上的黑人挤在城市特定的区域里,却全部被划分为危险区,他们拿不到贷款,只能租房而住。
而40年代末开始的“城市更新运动”,更是将他们从市区赶到了更为偏远的低收入住宅区。
在亚特兰大市,被赶走的黑人纷纷迁往西部和东南部,而这两个区本来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黑人居住在拥挤而破旧的住房中,白人社区不对他们开放,聚居区的拥挤度因此是白人社区的4倍之多。
但即使如此,60年代之前,虽然贫穷,大多数黑人还是有着固定的蓝领工作,贫穷但快乐着。
而随着之后FHA的规划,随着60年代开始的制造业空心化、工业产业大量迁出,黑人们陷入了更深的绝境——
不仅贫穷,现在连工作都没了。
©《纸牌屋》中的黑人社区,待业的人无所事事就贩卖毒品
黑人社区日渐开始和贫民区划上等号。80年代,作家尼古拉斯·莱曼在考察一个黑人社区之后这样写道:
废弃的公园,倒闭的黑人商店,社区内三个电影院关了两个,到处是破败的景象。
毒品、酒精、枪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渗入进黑人社区。
以前,黑人社区只意味着贫穷,现在意味着贫穷加混乱。
警察的介入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80年代,里根上台后,开始了对内严格的“禁毒战争”,黑人社区是重点目标。
在历史上,“毒品战”其实一直是美国政客清扫移民的政治手段之一。
80年代开始对“Crack”这种毒品的大清扫,很大程度上也是目标明确的对“黑人垃圾”的一次大清理。
媒体重点炒作它的严重性,警察在黑人社区严刑峻法,与此稍微相关的人全部被投入监狱、判刑执行。
据一份数据统计,实际抽“Crack”的黑人不足13%,但被投入监狱的相关犯人黑人比例却达到了90%。
©警察在街头搜查黑人少年
《冲出康普顿》中的嘻哈团体故事就发生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
我们害怕警察局的特种装备与战术小队,以前在遇到警察时,我们除了逃跑之外别无选择。
他们在后来采访中曾这样说过。
于是,他们的反抗形式也只能是嘻哈乐,而一首无人敢说的《FUCK THE POLICE》偏是N.W.A的成名曲。
看我不顺眼只因为我还年轻/一张破纸,一点权力/就可以搜我的车,找我的货/你以为每个黑人都在贩毒吗?
他们管自己的团体叫做“Niggas With Attitude”(黑人有态度),管自己的音乐叫做“Reality Rap”(现实说唱)。
©N.W.A(Niggas With Attitude)
这首歌被电台抵制,被FBI亲自反驳回应,但它卖出了超过1亿张的销量。
其中的反抗意味不言自明。
它的确喊出了每个生活在黑人社区的年轻男孩的情绪:疼痛、愤怒、无力。
回想67年的底特律,白人警察潜入酒吧派对强行逮捕黑人群体,引发了持续了5天之久的底特律大骚乱。
凯瑟琳·毕格罗的《底特律》中,几个警察为查询一把枪,冲进一个旅馆内,对黑人住户大加使用暴力、胁迫、恐吓,并最终打死了3个黑人。
便是那年底特律骚乱中的真实事件。
©《底特律》剧照
更为触目惊心地是,电影完全忠于历史,那晚活下来的一个黑人后来离群索居、一生都没有再接触过白人群体。
92年的洛杉矶,4个白人警察追一个摩托超速的黑人,拦下后将他暴打致死,4个警察却无一被判刑。
怒火燃烧到整个美国,本事件也引发了上世纪最重大的一场洛杉种族大骚乱。
但直到现在,同样的事情每年仍在发生。
他们能做什么呢?他们又能怎么做呢?
《盲点》中,黑人男主也不过是回以白人警察一曲愤怒的嘻哈,将疼痛全部倾泻而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