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尺度美剧《无所作为》 撕开美国上流社会的假面

HBO又一次撕开了美国上流社会生活的假面。之前在《大小谎言》流淌过的鲜血，这次流淌到了曼哈顿上东区。

《无所作为》以一桩谋杀案开篇。

妮可·基德曼扮演的心理咨询师格蕾丝，与休·格兰特扮演的儿科肿瘤医生乔纳森，是一对恩爱夫妻。儿子亨利已经大到可以吐槽小提琴老师了，夫妻俩依然无话不谈，十句对白里，五句表白三句调情。

除了丈夫那点英国人的刻薄和厌恶人群的怪癖外，格蕾丝的生活处处都写着美满。

直到儿子同学那个美丽又古怪的妈妈埃琳娜被发现死在她的工作室里。

与此同时，格蕾丝发现丈夫失踪了。警察找上门来，说乔纳森与死者是情人关系。丈夫成了嫌疑犯。

剧中，乔纳森和格蕾丝有过一段关于教育的对话，格蕾丝疑惑是否应该为孩子离开曼哈顿，这里太孤独也太势利。乔纳森说，这不就是现代教育吗？为了不让孩子们早点看破人生残酷的真相，就让他们生长在一个虚幻的泡泡里。

亨利是否生活在泡泡里未可知。但在纽约上东区成长，有一个富有爸爸的格蕾丝，一直生活在权力、金钱、阶层吹出的瑰丽泡泡里，哪怕职业是心理咨询师。

所以，当泡泡破灭，她有强烈的幻灭感。

我挺喜欢妮可对这段幻灭的处理。血淋淋真相袒露时，她没有大段外张的情绪，而是选择克制地消化和偶尔短暂爆发。

得知真相后，她的肢体动作很小，眼神颤动、神情惊愕。那种无措的幻灭感，让观众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心脏正剧烈的收缩着，比痛苦更冰凉的绝望感正涌进她的四肢。

等她失魂落魄地到家后，愤怒才剧烈喷发，她将丈夫的东西取出扔掉。但发泄过后，她又回到绝望的沉寂里，裹着毯子躺在萧条庭院中，将自身的萧条与冬日融为一体。

这种内敛的处理，除了表达了痛苦，也让人感受到格蕾丝的力量，她不是个遇事慌张或急忙寻求他人同情、帮助的女性，她正在用自己的力量消化这个悲剧，试图安抚自己，试图重新梳理生活。于是，她之后的成长有了铺陈。

大女主戏是HBO这几年的重点输出，比起其他流于表象的，只把女性独立狭隘聚焦在职业成功或情感成功的故事，HBO的女性主题中，女性内心力量的积蓄始终是更被重视的主题。

《大小谎言》里，暴力婚姻等表象危机很快就解决了，难以解决的是女性自身对暴力的不敢抗拒、价值感被外界评价绑缚等问题。《无所作为》里也一样，虚伪的生活终于露出了裂缝，比起追究渣男之外，更重要也更艰难的是，格蕾丝如何面对，是肤浅地归因于丈夫的道德沦丧，还是更透彻地看到自己内心深处亟待修正的无意识？

在许多悲剧里，受害者同时也充当着共谋犯，在以某种自欺欺人的方式与他人一起酝酿灾难，直到惨剧以无法再自欺的方式降临。唯一的自救方式，只有勇敢地戳破泡泡，直面真相。就像《大小谎言》里，丈夫去世后，妮可去看心理医生，承认自己对暴力的想念。

谋杀他人容易，但“谋杀”自身无意识的惯性，才是打破恶性循环的唯一可能。不然就会落入片名Undoing的寓意里。

Undoing是心理学术语，形容一种心理防御手段——用象征性的行为来消除难以承受的不愉快感受。比如，人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害怕一语成谶，就敲敲木头、吐吐口水。这种代偿，能在当下给人提供安慰，但无法从根本上解除危机。

这种Undoing在剧中比比皆是。

乔纳森在上东区不受欢迎，原因除了天然的“非我族类”外，还因为他是个肿瘤医生。他们看不见他的专业能力，和对病人无比慈爱背后的高尚，只会觉得晦气，“谁会想要肿瘤呢？”

这一群生活在珠宝与晚宴中间的人，以为自己的生活就是在纽约的云端中飘荡。金钱和权力，他们觉得自己不再是平凡之躯，“理当”远离凡人忧虑的贫穷、病痛、灾难和痛苦。所以当一点点真实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立即就会爆发出矫揉造作的呻吟。多愚蠢可笑的脆弱。

他们给乔纳森的是避忌，给埃琳娜的是优越感。

埃琳娜的大儿子能进入这所远高于自身阶层的私立学校，传言是因为奖学金。但进入学校，并不意味着能进入阶层，她的古怪行为被传为笑谈——她每次送孩子上学后，总要在校门口坐很久，盯着校门发呆。在慈善晚宴筹备会上，她显而易见地被排挤在外。

但她的反击也很有意思，当众脱下上衣哺乳，用一种野兽般的攻击姿势，对这群炫耀着权力、人脉与财产的女人们进行原始的还击。

这是《无所作为》的优点，给每个主角以尽量多人性面的展现。

给乔纳森以慈爱医生、尽责老爸的形象，也点明了他身处上东区之间的孤独，不给贴上他“出轨男”和“谋杀情妇嫌疑犯”的标签。

这位埃琳娜，在健身房与格蕾丝相遇时，一边展现自己身体的美好，一边以近乎爱恋的方式对格蕾丝及其所属群体进行赞美，这些特写让一个对阶层悬殊有强烈不满，或者说，对上流社会有勃勃野心的女性，跃然显现。

可惜，她用来突破自身命运的策略太原始，用美貌、用身体。人类社会已经不是非洲草原了。于是终遭厄运。

无论根据原著小说还是目前剧集的走向来看，这部剧的重点会是格蕾丝如何出走泡泡世界。

虽然值得期待，但也让人忧虑，这么难的主题，特长在色彩与风景的使用的苏珊娜·比尔是否能完成。她镜头里的纽约冬日，美如琉璃世界。但美丽画面之下，故事是否能清晰、坚定地走下去？她的《夜班经理》就被评价为流于表面，故事缺乏力量与逻辑。

除了妮可·基德曼和休·格兰特外，HBO这次还搭配了擅长律政剧、参与过《大小谎言》的大卫·E·凯利做编剧，应该也是希望能在故事层面完成得更好一些。不过据提前看过的外媒评论，本片依然有烂尾的可能性。

目前播放的两集中，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幕在第一集末尾，华丽的上东区豪宅，漂浮在纽约璀璨的夜景里，就像一艘浮游于虚空中的邮轮，美丽得虚假。

没有瑕疵的美丽不可信，它往往是混乱、恐惧、悲怆、虚伪的遮掩。

当你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你会采取什么策略呢？是埃琳娜的原始搏斗、乔纳森的逃避与撕裂、上东区诸人的Undoing，还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