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头术与吞剑者：一个人的畸形堂博物馆
利维坦
利维坦按：提及文中的缩头术，可谓是在我们这些“文明人”看来十分残忍的一种风俗。这种风俗主要集中在南美亚马逊原住民的一些部族中（太平洋美拉尼西亚地区一些地方也有类似的风俗）。其实就是在部族战争中，一方将另一方的头颅砍下，将人头做特殊的干化处理，作为战利品进行炫耀。当地原住民相信，将死者的首级进行干制，能够迫使死者的灵魂成为自己的奴隶；同时，也能防止死者灵魂的复仇。
在上世纪30年代，干制首级在南美洲可以自由交易，一个干制的首级约值25美元左右。一些好事者从医院的太平间里偷取死者的头颅，制成干制首级。在太平洋战争中，有美军将阵亡的日军士兵首级进行干制后贩卖（对日军的仇恨由此可见一斑），曾引起美国民间的强烈不满。1940年，美国立法规定，从国外进口干制首级属非法活动。其他许多国家也先后颁布了相关法令。不过，这也使得赝品首级出现了（比如文中的那一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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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上世纪60年代的巨幅杂技海报由著名杂技艺术大师弗雷德·约翰逊（Fred Johnson）创作，尺寸约为8×9.5英尺（约2.4×2.9米），海报所绘是著名的“人体火山”表演。图源：Potter & Potter拍卖行
1999年的一天，作家兼电影制片人劳里·格温·夏皮罗（Laurie Gwen Shapiro）走在回家的路上，到了曼哈顿下东区克林顿街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黝黑而英俊的男子正站在人行道上表演吞火。“哇！”夏皮罗喊道，“你是什么人？”这位就是广受热捧的吞剑表演者，魔术师和收藏家约翰尼·福克斯（Johnny Fox）。两人聊了一会儿，福克斯便邀请她去参观他的博物馆。二人走到“畸形堂”：疯狂博物馆（Freakatorium：El Museo Loco），夏皮罗望着福克斯身后异彩斑斓的店门，又看看福克斯。他对她说，“别怕，我不会吃了你的！”
约翰尼·福克斯在2006年马里兰州文艺复兴展上的一套吞剑表演动作。图源：Jeff Kubina
福克斯的“畸形堂博物馆”是一座21世纪的猎奇陈列馆，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满是些稀奇物件——有些是真的，比如海象的阴茎骨化石，还有一些是假的，比如斐济美人鱼，就是把脱水后的人头或者猴头缝在鱼尾上，这种“骗术”或者叫“鱼钩戏法”由于备受P.T.巴纳姆（P.T. Barnum）的推崇而得以普及。（译者注：P.T.巴纳姆，美国著名巡回杂技团老板，因畸形人表演而闻名。）“畸形堂博物馆”是19世纪的“巴纳姆美国博物馆”（Barnum's American Museum，和被巴纳姆收购以前的“斯卡德美国博物馆”），20世纪的跳蚤马戏团、畸形秀，以及“休伯特博物馆”（Hubert's Museum）的延续。“休伯特博物馆”曾位于曼哈顿第四十二街，如今早已不复存在，福克斯很小的时候曾去过那里。
走进“畸形堂”，墙上挂满了类似“人体火山”的杂技海报，火焰从人的嘴里和手上升腾燃烧，还有留有胡须的女子，周身纹身的男子照片。这些老照片记录的是另一个时代，那时候杂技是最正统的娱乐形式。那时候，活体动物亲迎八方来客，比如双头龟Frik与Frak，还有大蟒蛇。（译者注：Frik和Frak的名字取自单词Freak，畸形。）
这颗20世纪早期在南美洲发现的“缩头术”标本一直被视为真品在“畸形堂”展出，不过实际上这可能只是一个用皮革做成的高仿品。图源：Potter & Potter拍卖行
“这里有一种威利·旺卡（Willy Wonka，《查理与巧克力工厂》里的虚构人物）的感觉，”夏皮罗形容这座博物馆道。她说自己完全被骷髅和萎缩的头颅迷住了。【译者注：即缩头术，又称为干制首级（Shrunken head），是南美洲亚马逊盆地地区原住民的一种风俗，他们将在决斗或战争中砍下来的人头当作战利品进行一系列的特殊处理来保存。】杂技演员兼杂技历史学家“艾尔小姐”（The Lady Aye）曾多次造访“畸形堂博物馆”，她说“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建在店面里的怪物起居室”。
橱柜照片和猎头战利品装饰下的“畸形堂”：疯狂博物馆，由约翰尼·福克斯建于纽约，于1999至2005对外开放。图源：Facebook
福克斯于去年12月去世，享年64岁。他喜欢赞美这个世界的独特性。“畸形堂”（Freakatorium）这个名字在更加包容差异和残疾的进步年代也许会招人侧目，不过与巴纳姆截然不同，福克斯没有剥削边缘群体而牟利的的坏名声。在去年的传记中他被塑造成了一个十分伟岸的形象——“最伟大的杂技表演艺术家”，不过福克斯在人们的心目中还是那个可爱又活泼的老男孩，他的人生哲学是“让诡怪的旗帜高扬”。
”在早期的一次电视采访中，他告诉观众，“我记得有一次去看杂技，那时我心想，‘哇，这些都是真正的超级英雄，’因为他们敢于站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豪地说，‘嘿，没错，这就是我。’”
婆罗洲野人Waino和Plutanor，约1860年代。图源：Pinterest
“他这个人太有趣了，对事情无比好奇，永远不知满足，为人又是那么慷慨。他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夏皮罗说。有一次，夏皮罗正在筹备制作一部名叫《河水永远在右边：现代食人者故事》（Keep the River on Your Right: A Modern Cannibal Tale）的纪录片，其中有一部分涉及到著名的婆罗洲野人（the Wild Men of Borneo），就是巴纳姆杂技团里两个力壮如神的低能侏儒，而夏皮罗却苦苦找不到他们的照片。于是她问福克斯有没有在哪里见过。她说，“不到5分钟，”他的手里就拿出了一张照片，并且表示同意在纪录片中使用。
这张照片同福克斯的其他数百件收藏品一起，于今年11月10日在芝加哥进行拍卖。拍卖会在素以魔术类拍品闻名的Potter & Potter拍卖行举办。这家拍卖行的联合创始人加布·法树里（Gabe Fajuri）和福克斯早先在魔术团体中相识。他说福克斯的气质中体现着“街头艺人们的伟大传统，他们可以让你大笑，也可以让你倒吸一口凉气，肃然起敬”，他接着说，“约翰尼是个野人。这一点绝对不用怀疑，不过他是一位极有教养的野人。”
20世纪中叶藏传佛教密宗法器——嘎巴拉头骨（Kapala skull），即人的头骨饰以次等宝石、玻璃眼珠和西藏银制品。图源：Potter & Potter拍卖行
首先，福克斯是一位演员。他先是表演吞火，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表演用到的化学物质对肝脏有害，于是他又表演在鼻孔里楔钉子和吞剑，他曾一次同时吞入16支剑，打破了当时的记录。
在他的第二任妻子苏西·福克斯（Susie Fox）和他儿子的母亲凯莉·福克斯（Kelly Fox）的印象中，约翰尼一直是一位出色的艺人。苏西回忆起有一次她和约翰尼一同去西班牙的一个制剑厂拜访，那次，约翰尼从墙上拔下一把剑，当场吞了下去，博得全场工人的喝彩。约翰尼是一位技艺精湛的艺术家和幻术师，这一点集中体现在此次的拍品中。比如他的“饼干射击”头盔，这个头盔由一战中的军用头盔改装而成，它是福克斯这套特技表演的重要道具。演出时，他吞下一支装有子弹的枪管，然后开枪打碎观众志愿者头顶的饼干。
福克斯曾巡回全世界，从新西兰到康尼岛，表演这些绝技。不过他的主场还是马里兰州文艺复兴节，在那里，他为观众带去了惊艳四座的表演整整37年，甚至在肝癌夺走他的生命前的最后一个夏天，他依旧坚持演出。如今，文艺复兴节的那个舞台以福克斯的名字重新命名，以此来纪念他。
“他十分厉害，”苏西说，40年前她在科罗拉多文艺复兴节上遇见约翰尼。婚后的早些年，苏西说自己亲眼见证了约翰尼如何成为了一位真正的收藏家。“那时候他喜欢买稀奇古怪的东西，并且概不出售。”
巨幅海报“畸形人：过去与现在”。图源：Cult of Weird
他的藏品包罗万象，从巨幅海报、横幅到老照片、橱柜卡片，当然还有不计其数的古玩藏品。法树里说他很难从中挑出最喜欢的某一个，不过他对杂技海报情有独钟，其中也有一部分将参加本次拍卖。有一幅巨幅海报（长27英尺，高9英尺）名叫“畸形人：过去与现在”。这幅海报由著名马戏团宣传品画家弗雷德·约翰逊创作，创作年代在1950年左右，海报中描绘了杂技表演全盛时期所有著名的表演：三腿人、青蛙男孩、吞剑者等等。这是这场拍卖会中最昂贵的拍品之一，估价在4000-6000美元。此外还有几幅中世纪海报，是由另一位著名海报画家斯奈普·怀亚特（Snap Wyatt）创作的，其中有一幅海报上写着“畸形人：活人”，还有一幅是特别宣传“龙虾男孩”的。
缅甸“神圣多毛怪家族”的“闺房卡片照”（boudoir card），照片中患有多毛症的两个人曾由P.T.巴纳姆组织在英格兰参加了一季展览，并于1888年在美国进行了短期巡展。
这些所谓的“畸形秀”表演有一些纯粹是唬人的，而另外一些就是在先天疾病患者身上做文章了——他们中有一些人是自愿选择这种演出生活，而另外一些人基本上从幼年起就成了奴隶。对于那些经过遴选进入马戏团的人来说，演出为他们提供了工作的机会。当时残疾人权利运动还未兴起，社会上形形色色、难以逾越的就业歧视也尚未成为他们的困扰，但在演出团里，他们不得不勉强自己在大庭广众下蒙受羞辱。由于残疾人平权运动的进步，如今盯着别人身上的“异处”看个不停甚至以此取乐已经是一种备受指摘的行为。
三张脸，两个鼻子的威廉·杜克斯。黛安·阿勃斯，约1959年。图源：Artnet
法树里说，拍卖商们从福克斯的藏品中发现了三张黛安·阿勃斯（Diane Arbus）的摄影作品。其中两张银盐胶片作品大致拍摄于1970年，照片中是桑德拉·里德小姐（Lady Sandra Reed），也就是著名的白化病人吞剑者。这两张摄影作品被公认为是阿勃斯毕生仅有的“实验性作品”。照片上还有1991年里德写给福克斯的一行小字。另一幅阿勃斯摄影作品也出自同一时期，照片中的男子威廉·杜克斯（William Durks）正站在马戏团帐篷前，他的脸部患有严重畸形。这张照片也是里德送给福克斯的，上面写着“致我最好的朋友福克斯”。除此以外，藏品中还有出自纽约包厘街著名摄影师查里斯·艾森曼（Charles Eisenmann）之手的弄蛇人和侏儒的橱柜照片，以及19世纪80年代缅甸神圣多毛怪家族的“闺房卡片照”，这个家族患有多毛症，1888年曾短暂追随巴纳姆演出了一段时间，随后离奇失踪。
在所有藏品中，有着巴纳姆痕迹的照片、书籍和插页比比皆是。例如被誉为“无臂奇迹”的查尔斯·特里普（Charles Tripp）的雕刻作品和信件，他曾追随巴纳姆演出团到各地巡演，表演木刻和书法——用他的双脚。不过，恐怕还是以“拇指汤姆”的私人物品来引荐巴纳姆这位家喻户晓的马戏团总指挥最恰如其分。查尔斯·舍伍德·斯特拉顿（Charles Sherwood Stratton），又名“拇指汤姆将军”是一位身形小巧的先生，他4岁时被巴纳姆“发掘”，此后一跃成为国际巨星。福克斯收藏了“拇指将军”的许多私人用品，包括他表演时穿的一只皮靴和一件背心，还有一副手套、一支昂贵的手杖，以及拇指将军和妻子拉维纳共用的整整一行李箱物品。
“拇指汤姆”与妻子拉维纳共用的一个极小的皮箱，二人在外过夜时使用。1870年前后曾在畸形堂博物馆展出。箱子里的物品包括拉维纳的一大一小两只手套和一只黑色高筒靴，“拇指汤姆”的一只皮手套、一顶高顶礼帽、一副残缺不全的迷你纸牌，拉维纳的《纠缠不清》（All Tangled Up）的剧本脚本，以及一张手工着色的拇指汤姆、拇指拉维纳和他们的宝宝的肖像名片（Carde de visite）。图源：Potter & Potter拍卖行
对于喜好搜罗所谓奇人异事的收藏家们来说，翻阅这本福克斯藏品目录一定是一件最惬意的事。就拿“毛球”来说，据拍卖品目录介绍，这只木乃伊猫“曾混迹演出团多年，最终人们在纽约一栋正在拆迁的旧楼里再次见到了它。”再比如古老的缩头术：这颗曾在畸形博物馆中作为真迹展出的干制首级其实更像是20世纪早期南美人用皮革和人的毛发制作的复制品。又或者你会对头部蜡像更感兴趣吗？福克斯收藏了许多独立的头部蜡像作品：毛泽东、尤利乌斯·凯撒、斯蒂芬·奥斯汀（译者注：莫西·奥斯汀之子，德克萨斯州之父）、沃尔特·罗利爵士（译者注：英格兰探险家、作家），这些蜡质头像全部由伦敦宝石行（Gems of London）制于上世纪60年代，他们专做展出用的头部蜡像。还有一件不得不提，那就是从韦克西（Wexy）体内取出的一颗肠道结石，韦克西是荷兰奥兰治王子的御马，在1815年滑铁卢之战中战死。当时，马的胃肠结石被认为是可以解毒的良药。此外，还有一张维多利亚时期尸体防腐处理的工作台，一条古式贞操带，一盘玻璃义眼还有很多很多。
法树里相信这批藏品的品类之盛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教育机构还是所谓的“猎奇者”，都会被它们所俘获。“这些藏品中有一些适合在图书馆收藏，还有一些比如说，玻璃罐子里的连体猪胎，”他说。“大家看到这样的东西会想要立刻分享到Facebook上，说‘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2005年，福克斯和妻子瓦莱里亚（Valeria，编者注：福克斯结过四次婚，前文提及的是其第二任妻子）在位于康涅狄格州西摩（Seymour）家中的阁楼里。图源：The New York Times
2005年，畸形博物馆沦为纽约下东区改造升级的受害者。福克斯的租金涨到了比从前的两倍还多，他只得被迫关闭了博物馆。当初，仅售5刀的门票和稀落的观众都没能使福克斯退缩。有一次，福克斯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他的愿望是保护畸形堂所有展品周全，这也是大多数收藏家的愿望，不过他已经无法为它们提供一个安定的场所，并确保赞助商们不会蒙受损失。“所以在那之后，约翰尼将所有藏品都搬到了康涅狄格州自己家里。他哪有地方展示所有藏品，所以很多东西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他家的大仓库里。”法树里说。这些藏品一直保存在那里，直到今年年初才打包装箱，准备接受拍卖。据法树里说，在福克斯去世的前一周，他们两个人一同商讨了拍卖这批藏品的事宜。
一旦拍卖会落槌后，这些藏品将四散到世界各处，不过也许这正是福克斯所想要看到的，他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他曾在“畸形堂博物馆”开馆后不久对作家马克·哈茨曼（Marc Hartzman）表达了自己的这一愿景：“我希望它们可以不断为人们带来快乐、惊奇、敬畏或者厌恶。无论哪方面的触动都是好的。”
约翰尼·福克斯用于“饼干射击”表演的头盔。头盔顶部的凹槽里放着福克斯事先准备的饼干，配合表演的志愿者需要戴好头盔。福克斯会吞下一支装有子弹的枪管，然后开枪打碎志愿者头顶的饼干。福克斯用这支改装后的一战头盔完成这套特技表演。魔术师卡米（Kar-Mi），即约瑟夫·霍尔沃斯（Joseph Hallworth）最早表演这个节目并一炮走红。图源：Potter & Potter拍卖行
“吞剑者”巨幅海报，9×9.5英尺，由J.西格勒和杰克·克里普（Jack Cripe）为弗罗里达州坦帕市的西格勒工作室创作，大致创作年代1979年。图源：Potter & Potter拍卖行
贞操带复制品，包括一条腰带和一支大的金属盘用来遮住生殖器。这条贞操带的设计富有中世纪色彩，遮盖生殖器的部分做成了魔鬼或其他猛兽的样子来遏止性行为。图源：Potter & Potter拍卖行
“无臂奇迹”查尔斯·特里普的木刻品展。旁边是特里普用双脚写的明信片，以及查里斯·艾森曼拍摄的特里普的橱柜卡片。图源：Potter & Potter拍卖行
这只斐济美人鱼的创作受到P.T.巴纳姆骗术的启发，由杂技艺人马克·弗莱尔森（Marc Frierson）制于1999年。图源：Potter & Potter拍卖行
“畸形堂博物馆”内的一处展示柜。图源：Facebook
这颗“独角兽头骨”其实是一个“鱼钩戏法”，由杂技艺人马克·弗莱尔森（Marc Frierson）制于1999年。图源：Potter & Potter拍卖行
保存在玻璃罐中的鲨鱼样品和连体猪胎，曾在“畸形堂博物馆”中展出。图源：Potter & Potter拍卖行
约翰尼·福克斯（1953-2017）。图源：Faceboo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