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过去十年 我看清了对龚琳娜的误解
影形人在湖南卫视的《叮咚上线！老师好》的舞台上，看到龚琳娜教年轻人唱民歌。
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不是她第一次教学生。
2010年，龚琳娜开始尝试“声音行动”的公益项目时，带了30多个全国各地赶到北京来的学生唱劳动号子。
在这次舞台上，上课之前，她仍然问学生：
“唱歌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曾经无数次困扰着龚琳娜。
一个小姑娘举手说：“我觉得，唱歌最重要的就是要表达出自己真挚的感情。”
龚琳娜深深点头，表示赞赏。
对于她来说，如果歌唱不能表达自我，那么音乐将毫无意义。
她想好好唱歌，也想发光发热。
但距离她凭借《忐忑》走红网络的2010年，已经整整十年。
从“全网嘲讽”到“曲高和寡”再到“走向大众”，龚琳娜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2009年12月，龚琳娜接到电话，有人邀请她参加2010年1月份举办的新春音乐会，并要求她演唱歌曲《忐忑》。
起初，龚琳娜有些排斥。
她不喜欢参加任何晚会，这是她的阴影。
还是爱人老锣诚心鼓励：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你不应该拒绝。
于是，2010年1月的那一天，龚琳娜站在北京新春音乐会的舞台上。
那是一次在人民大会堂的演出。
龚琳娜第一次发现，还有这么大的舞台。
离开主流音乐圈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小舞台上，偶尔参加音乐节，也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
人民大会堂的三层楼，就这样立在她的面前。
观众席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一双双眼睛望着他，盛满期待。
为了呈现出好的歌唱效果，那一晚，龚琳娜用尽全身的力量，演唱完了那首本来就很难的《忐忑》。
节目是在大年初五的晚上播的。
看到电视上的自己，龚琳娜吓了一跳，这也太吓人了。
唱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她为了唱出气势，瞪着眼睛，咬着牙苦着脸，面部管理特别失败。
她立即给朋友打电话：我自己看完都很忐忑，我觉得太不好了。
不过，反正都已经录完了，也播出了，生活还是要继续，这点点小事并没有影响龚琳娜的心情。
2月份，她离开北京，去香港演出后回到了德国。
那时候，对于她来说，《忐忑》只是一首演出不那么成功的歌。
一首让她有点儿遗憾，有点自豪，还有点忐忑的歌曲。
2010年9月份，龚琳娜突然收到一封邮件。
一个歌迷信给她，里面有一篇文章：《忐忑神曲，听一万遍你也学不会》。
粉丝告诉她，这首歌现在在校内网传的特别快。
不过，龚琳娜当时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校内网，她以为校内网就是中国音乐学院的校园内网。
一个学校的内网，能有多大点事儿？
没过几天，华商报记者的电话居然拨到了德国。“龚琳娜，你知道吗？你的歌火了！连王菲在微博里说要翻唱这首歌，你怎么看待这事儿？”
这话叫龚琳娜有点懵。
自己是个民歌歌手，怎么会有流行歌手想模仿自己的歌呢？
类似的疑惑，龚琳娜在2016年也曾有过。
那一年，龚琳娜看了王菲的演唱会，她在微博里写：“一个歌手，气息不稳。”
为此，龚琳娜被王菲的歌迷狠狠地攻击了。
她觉得挺难过的，自己只不过是说了大多数人都看到的事实。
更何况，这是一种心痛，而不是指责。
可在2010年，无论如何，的确是因为王菲的一条微博，《忐忑》火了。
当10月份龚琳娜回到北京时，早已等不及的媒体们蜂拥而至。
在网上看了许多模仿的、调侃的视频，龚琳娜有些意外。
还有一些隐藏的难过：这明明是个很严肃的作品，我是非常认真地在唱，为什么那么多人在调侃？
然而，顾不上思考那么多。
她只知道，自己又一次红了。
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走红，心不慌。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靠一首歌一夜爆红的，我从小就开始学习音乐，到音乐附中，再到中国音乐学院，所以我会站得稳。
我有很多作品的，我也会继续做更多作品。”
这并不是龚琳娜第一次站在鲜花和掌声面前。
她的成名之路，其实算得上是一帆风顺。
中学毕业后，被保送中国音乐学院民族声乐系，大学毕业以后，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央民族乐团。
大学时，跟着邹文琴学习。
邹老师非常特别，不仅有才艺更有傲骨。
她曾说：
“宁愿你们没名气，也要做个好人。”
龚琳娜从16岁时就跟着邹文琴学音乐，一学就是7年。
在音乐学院，因为老师不屑于拉帮结派搞关系，邹文琴的许多学生也因此被牵连。
参加比赛的时候，邹老师的学生分数最低，有时候甚至连参加的名额就没有。
可龚琳娜就特别喜欢邹文琴，喜欢她对唱歌那种纯粹干净的情感。
在她身上，能找到歌声最初的源泉。
不是为了名利，为了职称，为了地位，更不是为了金钱。
而是因为热爱。
2000年，龚琳娜参加了CCTV举办的第九届青歌赛，并获得了民歌组的第二名。
那一年，民歌组第一名是王宏伟。
同届参赛获奖还有谭晶和周鹏，后来周鹏改名叫“萨顶顶”。
那时的青歌赛，分量还是很重的。
获奖后，龚琳娜在圈内开始有了名气，也也有了很多的演出机会。
遗憾的是，她并不喜欢。
无论去哪里演出，都只能唱一首歌，龚琳娜感觉不过瘾。
更何况这些歌，还都不是她所喜欢的。
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是在江苏连云港演出。
那天，龚琳娜穿着高跟鞋和漂亮的礼服，面对台下乌泱泱的人群，张不开口。
其实，她并不需要唱什么歌曲，也不需要记什么歌词，只需要对对口型就好。
那真的是一个表演，根本不是唱歌。
那天站在台上，龚琳娜感觉时间特别漫长。
短短一首歌的时间，好像老也唱不完似的。
表演结束后，龚琳娜独自一人跑回宾馆，趴在床上大哭。
在很多人心中，也许会觉得她非常假。
一边拿着钱，一边又觉得很痛苦。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感觉特别糟糕，再这样下去会得抑郁症的。
从小到大，龚琳娜一直都在唱自己喜欢的歌。
感受唱歌，感受音乐带来的幸福感。
可是获奖之后，唱的歌反而越来越简单，越来越肤浅。
龚琳娜感觉自己不再是歌声的主宰，反而变成了表演的奴隶。
那一刻起，她迷茫了。
也开始寻找，寻找不一样的音乐道路，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
那段时间，她写了一首歌，叫做《云里雾里》，描述的就是她当时的心理状态：
“云里雾里，看不清自己，伸手无力，说不出道理；
云里雾里，立不起自己，心无志气，昏睡过去；
云里雾里，照不了自己，戏还尚在，魂已散去。”
真正的转变，是在两年以后。
通过朋友，龚琳娜认识了老锣。
老锣第一次去龚琳娜家吃饭，龚琳娜的妈妈特意为他盛情准备了一桌贵州菜。
吃完饭后，龚琳娜的母亲播放龚琳娜演出的VCD给老锣看。
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因为在妈妈的心里，女儿是她的骄傲，女儿的表演是一种可以炫耀的资本。
那是老锣第一次看到龚琳娜在舞台上的表演。
看完后，他对龚琳娜只说：
“我觉得好恶心，这不是你。”
龚琳娜的妈妈一听就急了，立即跳起来：“谁说我女儿不好，你知道她现在中国多有名吗？”
意外的是，龚琳娜一点都不惊讶。
舞台上的那个身着华服的人，很陌生，的确很令自己反感。
老锣说：“在这个电视里，我听不到你最漂亮的声音。”
龚琳娜知道，他懂我。
从那一刻起，他决心要和老锣一起做音乐、
龚琳娜离开了舞台，她去乡下采风，跟着小孩学唱歌。
在那里，她找回了被锁起来的本真，也找回了原始的生命力。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从乡下回到北京后，龚琳娜给妈妈写了一封信：我不要成为他的理想，成为人们的偶像，我要做自己，一个活着快乐的人。
没有商业和娱乐性的音乐真的很难。
有好几年的时间，龚琳娜都只能在音乐节演出。
她甚至不敢回北京，因为无力负担两个孩子的生活费和教育费用。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开心。
开心于自己从一个困在传统环境中的迷茫歌手，变成了音乐之路上自由翱翔的灵魂歌者。
重回大众视野，回到主流媒体的平台时，已经是2010年。
没有人想到，这个唱了几十年的灵魂歌手，又红起来是因为一个流行歌手的一条微博。
回国后，龚琳娜参加了一些节目。
有杨澜的《天下女人》访谈，也有湖南卫视的新春音乐会。
但令龚琳娜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浙江卫视的一档节目。
节目设计是让明星帮助素人实现梦想的宗旨。
有个小女孩的愿望是和龚琳娜一起合唱《忐忑》。
她舞台上哭着说：
“我们家很穷，但是我一定要好好唱歌，等我唱歌唱好了，我就去赚钱，让我爸爸妈妈过上好日子。”
龚琳娜当时心里特别不舒服。
不仅是因为，在录制节目之前，他们在网上查了小女孩的信息，发现她的描述和真实状态完全不同。
更是因为，龚琳娜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唱歌不应是为了钱。
一个人去唱歌，是因为热爱。
你首先要喜欢唱歌再去唱歌，然后以它为职业才有了收入，而不能说为了赚钱而唱歌。
这就颠倒了。
没有任何综艺经验的龚琳娜，当时就哭了。
她从舞台上冲了下去，没有录完这个节目。
第二天，媒体就曝出了龚琳娜耍大牌的消息。
看起来，小女孩并没有错，因为她还小。
节目组似乎也没有错，只有这样才能有更好的节目效果和收视率。
一切似乎都因为龚琳娜太固执了。
音乐之于她，是一座被神化的殿堂。
在这座殿堂之上，她不知道如何去制造综艺效果，如何去应对浮华名利。
再一次站在舞台上当老师，时光已经悄然过去许多年。
面对那些青葱稚嫩的学生，龚琳娜问出的第一个问题依然是：
“你为何而唱歌？”
看似简单，却不容易回答。
因为，短短一句话，需要一生去践行。
歌声的背后，是一个真实的生命，是一个鲜活的灵魂，是不应被掩饰、被涂改的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