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与女权:一位不合时宜的“硬核”作家
利维坦按:如果说画家博斯是通过画笔呈现了一个人兽杂交、异兽遍野、天堂地狱的超现实世界的话,那么本文中《炽热的世界》则无疑通过文字更加深化了那个异世界:一个来自地球的女子,通过各种“类人”组成的强大军队,最终向她的母星发动了战争。
对于这个故事的解读可以有千万种。但我比较认同作者的观点:在当时的历史语境,一个敢于署真名来思考神学和宇宙命题的,的确需要一定的勇气。更何况,在一个几乎没有女性话语空间的年代,卡文迪什通过天马行空的权力想象完成了其对于男权的征服。
许多人都认为《炽热的世界》(The Blazing World)是一部科幻小说的奠基之作。《炽热的世界》糅合了人兽杂交生物、无形的幽灵和焚烧敌人等各种元素,令当时的读者们眼花缭乱。这本小说主要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一位女性在一颗与地球并行的行星当上了女皇,并建立起了绝对统治。
本文作者艾米莉·洛德·弗兰西(Emily Lord Fransee)深度探讨了《炽热的世界》一书及其作者玛格丽特·卡文迪什(Margaret Cavendish,第一批用自己的真名出版作品的女性之一)向我们展示的有关17世纪帝国、男女关系以及幻想作品的种种内容。
玛格丽特·卡文迪什所著《自然哲学基础》(Grounds of Natural Philosophy,1668)一书中的卷首插画,中间那个就是卡文迪什本人的肖像。某些版本的《炽热的世界》也用这张图作为卷首插画。图源:Science History Institute
故事发生在17世纪中叶,女皇试图用显微镜观察一头鲸,一个半人半熊的“熊人”正帮着她进行操作。他们发现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之后,一伙半人半虫的“虫人”向女皇解释了没有血液的生物是如何生存的,以及奶酪是怎么生出蛆的。轮到女皇发言时,她斥责了一群“猿人”和“虱人”,批评他们只知道追寻那些又无聊又没用的知识(比如空气的真实重量),还勒令他们转而做些“可能对老百姓有用的实验”。在这些自然知识的武装和庞大帝国资源的支持下,女皇向自己的母星宣战,并派遣了无数“鸟人”组成的空军和“鱼人”组成的海军,最后征服了许多敌人。
这就是《新世界:炽热的世界》(The Description of a New World, Called The Blazing-World)一书中讲述的生命、知识与权力之间的关系。这本散文式小说于1666年出版,作者则是“高贵、杰出、卓越的纽卡斯尔公爵夫人”——她更为人熟知的名字是玛格丽特·卢卡斯·卡文迪什(Margaret Lucas Cavendish,1623-1673)。
卡文迪什肖像,周边装饰的是手持花环的丘比特,1800年。图源:wikimedia
这本书集乌托邦小说、帝国主义游记以及博物学的特点于一体,讲述了一位“年轻女士”的故事:她惨遭绑架,被掳到异国他乡,但很快就逃到了一片神秘的新大陆上,那儿到处都是人兽杂交生物。这位女士一到该地就成了女皇。没过多久,她就建立起了一个崇尚自然哲学的社会,还出资兴修剧院、鼓励艺术发展,而她的敌人也在愤怒和战火中被消灭了。
书里的情节曲折并且还颇令人费解,里面既有对军事侵略的描绘、对虚构杂交生物的讨论,还穿插着透镜知识小课堂以及日食现象本质大宣讲这样的自然科普知识。饶是如此,卡文迪什的这本《炽热的世界》还是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思考的地方,其中就包括她从历史和文学的角度阐释两性概念、自然哲学、政治理论、宗教体系以及其本人在17世纪欧洲的生活的方法。比如,卡文迪什在书中强调王国的稳定性——从社会地位最低的“跳蚤人”到最高贵的帝王,王国内的每个人都清楚了解并且接受自己的自然社会阶级。从中,我们便能看出卡文迪什不时对保皇党流露出的同情。
女权主义的发展历史同样也能在卡文迪什的作品中找到线索:这位公爵夫人在作品中表明,她意识到当时那个由男性和上层阶级塑造的社会大大限制了自己的地位。然而,这部作品中还是有些内容没有被深入发掘,比如小说是如何描绘17世纪欧洲帝国主义历史的?是如何将有关权力、种族、征服的概念与那些有关性别及自然知识的概念联系在一起的?
《殖民主义的寓言》(Allegory of Colonialism,1638),威廉·德普尔特(Willem de Poorter)。图源:Szépművészeti Múzeum, Budapest
在研究《炽热的世界》中体现的帝国主义倾向时,先研究一下卡文迪什本人的情况会颇有帮助。自生前至今,她都是一个饱受争议的贵族、哲学家、诗人。粗略看一下她的出版作品就知道她学识广博、兴趣广泛了:诗文集、一部名为《虚构女人的喜剧》(A Comedy of the Apocryphal Ladies)的戏剧,以及像《实验哲学观察》(Observations on Experimental Philosophy)这样的科学作品,样样俱全。
实际上,《炽热的世界》一书原本就是以《实验哲学观察》附录的形式出现的。卡文迪什是第一个出席英国皇家学会正式会议的女性——当然,哪怕她只是列席且未作正式发言,也引起了当时在座所有男性的集体抗议。对于这件事,塞缪尔·皮普斯(Samuel Pepys)在日记中如此评价:卡文迪什“是个漂亮标致的女人,但她的穿着实在是太滑稽,她的言行举止又太不寻常,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我也没听到她说什么值得一听的话”。
“潜水艇”中的亚历山大。图源:British Library, Royal MS 15 E. vi f. 20v,Author provided
她那与众不同的穿着经常成为当时社会评论的关注焦点。英国作家约翰·伊夫林(John Evelyn)就在回忆他造访这位公爵夫人的过程时,这般评论:“(她)那别具一格的习惯、妆容、言论”以及她那“夸张过度的幽默感和穿着方式——确实很特别——让我非常高兴”。卡文迪什那“确实很特别”的服装选择也在其性别观念上有所体现:她酷爱男性马甲,这点在一个著名事件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当时,她穿着一套自己设计的古代克里特岛风的戏服,在其夫创作的一部戏剧的演出过程中向观众致辞——最关键的是,这套服装让她的胸部“一览无余” 。
卡文迪什像。图源:Ram Pages
虽然卡文迪什的智力成果无论在圈内圈外都堪称颇具特色,但她不走寻常路的行为方式还是奠定了她“古怪叛逆者”的名声,并且收获了外号“疯狂的马奇”(Mad Madge,Madge即Margaret)。比如,当时有个人在伦敦和卡文迪什会面后,这样描述同她的对话:“轻松愉快、天马行空、古怪异常,就和她的书一样漫无边际,话题包括科学问题、社会难题、高度抽象的概念,常常在胡言乱语、发誓赌咒和污言秽语中结束。”据说,在他们会面的过程中,卡文迪什还宣布了自己在智慧伟人行列中的地位。她宣称:“如果现在哪所学校不禁止亚里士多德的东西,并只读纽卡斯尔公爵夫人玛格丽特的作品,那他们就是太小瞧我了,应该被彻底废除。”
许多年后,弗吉尼亚·伍尔夫在散文《一间自己的房间》(A Room of One’s Own)中,又再次提到卡文迪什的这种特质:古怪而不合时代主流的自我主义者。伍尔夫将卡文迪什的作品描述为“一派孤寂和放纵的景象……就好像种着玫瑰和康乃馨的花园里爬满了巨大的黄瓜,这些花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窒息死亡”。
《炽热的世界》以半自传的形式体现了这种特质的另一面,不仅是因为卡文迪什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聪明又备受尊敬的角色代入小说,更是因为她将故事的主角帝国女皇描绘成了一位胸怀大志,立志要将自己拥有绝对统治地位的孤立世界推向繁荣富强的智慧女性。从这个角度上讲,在这部作品中,卡文迪什这个此前总是将自己不必要的观点强加于他人的半吊子自我中心艺术家,转变成了一位在无法欣赏自己成就的社会中捍卫自我独立、自己观点的受困女英雄。
如果把《炽热的世界》中那些描绘智慧生命的长篇大论,视作卡文迪什对那个时代由男性统治的“学术团体”给她带来的压迫和限制的控诉,那么这些冗长的内容就有了更深层次的重大意义,同时也反映了她主张自我表达和作品无需修正的观点。(她曾写道,她“既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去作那些粗制滥造的解释说明”以“修改或修正”自己的作品。)
《炽热的世界》一书同样也是17世纪推想小说(speculative fiction)和原始科幻小说大家庭中的一员。这些作品多是涉及有关生命和宇宙运行规律新概念的自然哲学类地球和宇宙幻想旅行类小说。即便是在后哥白尼时代的欧洲,这样的观点也仍被视作危险的异教徒观点。1600年,意大利天文学家乔尔达诺·布鲁诺(Giordano Bruno)就因宣称宇宙是无限的并且包含了无数个像地球这样的世界而惨遭火刑——实际上,布鲁诺不得不死的真正原因是,他拥护自由想象可以用来获取知识的观点。到了17世纪中叶,当诸如约翰内斯·开普勒(Johannes Kepler)、弗朗西斯·戈德温(Francis Godwin)以及西拉诺·德·贝尔热拉克(Cyrano de Bergerac)这样的知名人物开始借宇宙旅行和乌托邦故事思考人类在时空中的位置和重要性时,这类有关宇宙运行规律的幻想小说才开始变得流行起来(并且出版的风险也降低了)。
西拉诺·德·贝尔热拉克作品《月球国家与帝国趣史》(Comical History of the States and Empires of the Moon)1687年出版的某个版本的卷首插画。图源:quirkbooks.com
在当时宗教改革持续进行的大背景下,这些故事中有许多都把关注重点放在了神学问题上。比如,作者描绘了在潜在的无限宇宙中,地球人与各类奇异“外星”生物(从人兽杂交体到月球人,再到高级乌托邦社会中的政治精英)碰面时的情景,那么,救世主是否只在地球上做出牺牲,也即是否地球还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呢?
教义与宇宙观发展产生的这类冲突,向我们提出了一些问题:在基督教的世界观里,谁(或者“什么”)是可以或者不可以拯救的。之所以这些作品会在那些虚构的“他物”上花费如此之多的笔墨,当然是因为它们和当时欧洲人在世界各地不遗余力的圈地、殖民、掠夺活动有着相当紧密的关系。正是这样的时代背景赋予了小说中关键故事情节特殊的重要意义。
耶罗尼米斯·博斯(Hieronymus Bosch)画作《荒野中的施洗者圣约翰》(St. John the Baptist in the Wilderness)局部细节。图源:wikipedia
脱离了时代背景,这些情节就有可能显得匪夷所思或者难以理解了。举个例子,在阅读小说时,代入欧洲征服美洲的暴力历史,你就会发现,书中对是否可以将月球生物从诅咒中拯救出来的神学讨论,其实就是当时欧洲社会讨论如何对待那些生活在“新大陆”上的“未被拯救异教徒”的翻版。这类推理幻想小说不断强调探索和改变的重要性,常常(虽然不是总是)颂扬科学进步在人类征服想象中的新世界时发挥的重要作用。我们可以将此类作品理解成对帝国主义的文学想象。
从很多方面来说,《炽热的世界》都和17世纪其他那些推想小说颇为相似,尤其是在虚构与现实“新大陆”之间的联系上。卡文迪什的丈夫威廉·纽卡斯尔(William Newcastle)在给这本书作的深情题词中就阐明了这种联系。他称妻子讲述的这个故事是“纯粹用智慧”造就的“奇幻”小说并且映射了哥伦布的“大发现”——“发现新大陆,也就是美洲”。不过,和许多同时代的人不同,在卡文迪什创造的这个新世界中,那些“大发现”是由一位女性做出的。在她自己的这个“奇幻”王国中,女皇彻底摆脱了作者本人所处现实社会中的诸多性别限制——她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而且她的人民还会因此更加崇拜她。确实,纵观《炽热的世界》一书中的故事,女性角色都因政治征服、领土征服以及智力征服而备受敬仰——哪怕(或者说尤其是)当她们诉诸浩大的暴力行动时。
图源:Thomas Barwick
我们刚刚简介了《炽热的世界》一书中这位不知姓名的女主角,现在马上细说她的遭遇。她在靠近北极的地方, “被迫进入了”与此地相连的“另一个世界”(译者注,经查看小说原文,设定是两颗星球的北极是相连的,就像两颗紧挨的糖葫芦)。正是在那个世界中,女主角“发现”了一片新大陆。孤身一人身处这个陌生的新地点,她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感到担心和恐惧。最后,一大伙熊人救了她,并把她带到了由底下洞穴构成的城市之中。很快,她就成了这个国度里颇受尊敬的国民,“男女老少都蜂拥而来,只为一睹这位异乡女性的风姿。见到了她的人们都崇拜得举起了爪子”并决定“把她当成礼物献给自己这个世界的皇帝”。在前往“帝国皇族”居住的都城的路上,女主角遇到了炽热的世界中的其他国民,包括狐狸人、鹅人、鸟人、羊人和“草绿色皮肤的人”。这位外乡人学会了当地的语言并且看到了许多先进技术,比如由“某种特殊引擎”的“非凡工艺”提供动力的船只。这种引擎的运作原理是像发动机那样吸入并排出“大量空气”,然后就可以在波涛汹涌的水体之中劈波斩浪,创造一条平静的航路。
甫一见到这位异乡客,皇帝就被她的美丽和容光折服,确信她就是值得自己崇拜、娶为妻子甚至交出皇冠的“某种女神”。于是,皇帝就此放下了一切,而女主角则拥有了“随意统治、管理这个世界的绝对权力”。为了彰显自己全新的身份地位,如今已成女皇的她穿上了一件光彩夺目、镶满珠宝的衣服,上面缀满了同样奢华的配饰。所有这些服饰都利用了当地的自然资源,以此更好地彰显她的政治权力。她一手持着一面缀满钻石的“彩虹色小圆盾,寓意捍卫国家的领土”,另一手握着一根“白钻石打造的长矛,就如同流星的尾巴那样锐利,寓意随时准备打击那些与她为敌的对手”。为了迅速利用自己刚取得的权威,这位女皇建立了“学术团体”以确保所有国民(半人半兽)都能“从事最适合他们种族的职业和学术方向”,其中包括哲学、天文、化学、物理、政治、数学、演说以及建筑。这样一来,社会的自然阶级就得以延续,并且每个国民都清楚明白地知晓自己在宇宙秩序中的位置。
卡文迪什的坐像,点刻法版画,1799年。图源:Silvester Harding
在全国上下推行一连串针对思想文化的改革措施(以及逆改革措施)之后,女皇又把改革的触手伸向了宗教精神事务。她和那些无形的幽灵合作,创立了自己的“浪漫诗意的神秘宗教”并且还将纽卡斯尔公爵夫人玛格丽特·卡文迪什的灵魂招来,让其担任自己的秘书。尽管并不是“老乡”,但这两位女性很快就在炽热的世界中成了密友——主要是因为她们都渴望荣誉和权力。公爵夫人(其实就是玛格丽特·卡文迪什本人)很快就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因为她可没有能实现自己理想的帝国。于是,女皇和公爵夫人就讨论了后者应该如何获取这样的国家。她俩觉得武力征服“领土”的办法不能满足公爵夫人的需要,幽灵便建议她写下自己的“精神世界”,“因为所有人类都可以创造一个住满无形生物且拥有众多无形国民的无形世界……而这一切都只在头部或者说头盖骨内运行。”在建立符合自己规则的世界的过程中,公爵夫人可能就会享受到“不受任何监管和反对”的权力,最终创造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世界”——她还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改变、享受这个自己的世界。
耶罗尼米斯·博斯作品《圣安东尼的诱惑》三联画(Triptych of Temptation of St Anthony)里左联那幅的一处细节(约1505)。图源:Web Gallery of Art
然而,她们乐在其中的这部推想小说不得不告一段落了,因为女皇得知她的故乡遭到敌人攻击。于是,她动员了大量人力物力,发誓必要复仇并且承诺拿出“炽热的世界能拿出的所有资源帮助自己的故国”。皇帝建议,让幽灵寄生在敌人的尸体上,这样就可以组成最高效的机动部队。但女皇认为,这个方案“不会成功”,因为这么做的前提是,他们必须先奋力杀敌,弄出这么多尸体来。此外,在激战过程中,这些肉体很快就会“化成尘土灰烬,这样一来,自身没有物质形体的幽灵就没有任何宿主了”。“亡灵大军”方案被否决后,大家最终采纳了公爵夫人的建议作为作战方案:鸟人和鱼人为先锋,带领空军和海军率先发起攻击。巨人(炽热的世界的设计师)则受命设计“可以在水下航行的黄金船”,以此开拓新型水运模式,并更好地将军队投入战场。此外,女皇还派出虫人收集、囤积大量“火石”——火石是一种类似“希腊火”的材料,即便是在潮湿环境下也能燃烧,因此无法被扑灭。
这次侵略行动在军事上大获成功。在为自己的故国扶植了一位国王,并尊他为“这个世界无可争议的绝对领袖”之后,女皇警惕地关注着一切异动迹象,打击那些妄图拒绝支付军事赔款的敌人,“用火烧毁他们的城镇”,并且警告那些反对她的人,“如果继续执迷不悟的话,她就会处以极刑,不再从轻发落了”。处理完了故国事宜,战船重回水下,大家重返炽热的世界。此后,女皇和公爵夫人醉心于各项国家事务之中,以此确保自身能力足以彰显自己的智慧并进一步巩固政治权力。
《圣安东尼的诱惑》三联画里中间那幅的一处细节(约1505)。图源:Web Gallery of Art
自17世纪起,科幻小说和推想小说中对征服的描写就一直很受欧洲读者的欢迎。尽管他们饱受帝国主义的困扰,但这些故事还是可以很好地帮助读者理解这样的意识形态会对过去及现在造成怎样的影响。同时,就这方面而言,像《炽热的世界》这样的作品也存在自身的局限,大多数此类作品甚少站在那些无奈成为殖民地居民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最近几年,原住民未来主义以及其他一些后殖民时代的科幻小说改变了这种状况。作家、电影制作人以及艺术家都开始用这种题材去批判帝国主义的历史和遗产。尽管科幻小说和帝国在历史上的确存在联系,但这种关系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而非一成不变。
就玛格丽特·卡文迪什《炽热的世界》一书本身而言,帝国主义的存在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意象。卡文迪什通过女皇这个角色驱动帝国征服敌人并在自己虚构的国家(这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新世界”)中展现权力,这似乎是她对自己作为一个女性在17世纪的现实世界中遭受种种限制的一种回应——虽然只是针对公爵夫人特权世界中的不公的回应。
如果说,帝国主义意识形态是以想象男人们在星际战争前线耀武扬威的方式出现在科幻小说中,那我们在卡文迪什的小说里看到了一种更加出乎意料的形式——在这个空想王国中,女性会大胆表达自己被压抑的意志,她们不但不会被最有学识的学术团体拒之门外,自己更是这些团体的缔造者。
确实,卡文迪什鼓励她人,尤其是那些欧洲精英女性,去创造符合自己意志的幻想王国,大胆表达对政治权力的渴望以及希望自己的知识科学能力得到认可的愿望。就这方面来说,女皇这个角色映射的其实是作者自己,其贵族身份决定了“无论自己的性别过去、现在、未来是什么,她都会一如既往地胸怀大志”,而书中创造的各类世界则象征着“尽管我做不了亨利五世或者查理二世,但我有勇气成为玛格丽特一世。尽管我没有成为像亚历山大大帝或者凯撒大帝那样的征服者的权力、时间以及客观环境,也没人能阻止我成为新世界的主人。既然客观环境和命运没有赐予我任何能够达成这一目标的有利条件,那我就自己把这个世界创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