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知道》连载五:从现在开始我们保持陌生人的距离

又是一夜过去,项征吃了早饭,去仁钦桑波的房间找滕雪刃。他见到了仁钦桑波,滕雪刃却不在此处。

仁钦桑波告诉他:“你去偏殿找一找。”

项征闻言而动,仁钦桑波又叫住他,往他手里塞了张纸。

项征打开,纸上写着番文,他看了半天,说:“我看不懂。”

仁钦桑波笑了,说:“去问康拉吧。”

项征在寺院里转了一圈,找到了所谓的“偏殿”。这里更像一个四合小院,几人在屋檐下制香,旁边放着大大小小的碗,手里还拿着金属器皿擦擦刮刮,在地上绘制什么。

滕雪刃也蹲在地上画东西,项征走近,才发现他们在练习画沙画。

坛城沙画,是重大节日时寺庙僧人会绘制的佛国世界,画成的那一日,也是沙画被毁掉的时候。盛大繁复的壮丽画卷被金刚杵分割,颜色绮丽的沙子被混成一堆暗淡的灰烬。此举是告诉所有人,再美再好的事物,不过一捧沙,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僧侣绘佛国,滕雪刃画花。她捏着细沙勾勒出红色花朵,又以白色的沙粒勾出边缘。一朵似莲非莲的花在地上绽开,花瓣舒展,枝叶纤细。

项征半蹲半跪,凑在滕雪刃旁边看她绘制的图案。他记得这花车门上也有,项征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有嘴快的僧侣替滕雪刃回答:“康拉说,那是风神的花。”

项征不解。

滕雪刃没说话,花朵圆满,她的双手置于胸前,呈祈祷状。忽而,她低头吹散了那朵沙绘的花。

让人奇怪的是,本该散落在滕雪刃身上的沙粒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扬起,将红白两色的沙送到了项征面前。

项征一时惊愕,嘴唇微张,吃了不少沙子。等他回过神来,连忙跑去漱口。

等他漱口回来,滕雪刃笑意盈盈地坐在屋檐下晒太阳聊天。项征三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根手指点在滕雪刃额头上。他问:“你这是报复吧?”

“我刚刚接到县里的电话了。”滕雪刃说。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项征一愣,收回右手。

滕雪刃抱膝仰头,表情乖顺,她说:“多木他们那车没探好路,掉坑里了。女孩子们吓得直哭,打电话叫救援队拖车。救援队赶来时遇上暴雪,路不好走,迟了半天。等赶到的时候,三个女生劈头盖脸把人家救援队的人骂了一顿,抱怨他们为什么来得这么晚。领导听了,直接把那段路封了,大家都走不了了。”

项征觉得这群小孩挺可笑的,但在那种情况下,人确实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他挨着滕雪刃坐下,说:“我手机都没信号呢,多木想打电话来找我求助都不行。”

“是啊,还好我有卫星电话,可以听听他们的惨状。”说着,滕雪刃从衣服里拿出电话摆了摆,又塞了回去。

“说到底,你还是怕他们出事,特地关照过周边的救援队吧?”项征这话不是凭空猜测,他听到滕雪刃打了几个电话,还假装无意打听过宋悦和多木的名字。

多木本名林森,他记得滕雪刃听到多木的本名还感慨了一句:“名副其实。”

滕雪刃被风吹得眯起了眼睛,她没回答项征的问题,说:“你不觉得风很神奇吗?”

“你解释解释。”项征说。

“不知从哪里降生,不知要走到哪里。拂过海面和桃花,拂过雪山和天涯。你认得出旧相识,却认不出吹过你的那阵风。”滕雪刃说。

项征说:“你不想回答问题,也不用扯一个这么玄妙的话题讲给我听吧?”

“你和风一样,都很玄妙。”滕雪刃按着他的肩膀顺势起身,“今天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启程回逻些吧。”

“你这话,听起来像是要告别。”项征去握她的左手手腕。

这一次,滕雪刃没有像初见时那样顺势躲开,被他抓了个正着。她的手腕很细,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捏断。可滕雪刃展现出来的力量,远比她的手腕结实太多。

“乌丹古城还是我自己去吧。”滕雪刃说。

项征觉得莫名其妙,问:“为什么?”

“我没告诉你的事太多,你听了也会选择打道回府,不如在逻些就此别过。如果我找到你姐姐的消息还能活着回来,我就来告诉你。”滕雪刃说。

她逆着光,脸上的神情难以分辨。项征站起身,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衣领。他居高临下,如剑的目光狠狠地看着滕雪刃。

项征说:“那你就告诉我啊,你不能把我排除在外。姐姐的事情我自己去找,不需要再从别人的嘴里得到消息。你找到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进城。难道现在又有更好的人选,就决定把我抛下了?耍着人玩有意思吗?”

这话说得重,滕雪刃不自觉地抿了嘴唇。

两个人不熟时,哪有那么多犹豫和考量。带他熟悉路线,提供靠谱的救援队在后方支援,让他从羌塘走出来就行。

可现在呢,滕雪刃被项征感染,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还管起了旁人的死活。要是再跟项征相处下去,只怕他给她的影响更大,到时候她会变得犹豫软弱,不能迅速做出决断。

本以为带个信任的人进去能解决隐患,谁知这个人本身才是最大的隐患,这样下去,一定会影响到任务。

现在事态有变,不该来逻些的人也赶来了。前景越发扑朔迷离,要是带上项征,恐怕既不能保证自己拿到印章,也不能保证让他活着走出乌丹古城,平白给别人做嫁衣。

“那个时候我跟你不是很熟,公事公办,会利落很多。”滕雪刃说。

“可以啊,从现在开始,我们保持陌生人的距离。谁也别搭理谁,就是共事的人而已。合作之后各走各路,互相都没关系。”项征说。

他眼神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滕雪刃感受得到,如果她敢说个“不”字,被拧成一团的就不是她的羽绒服,而是她的脖子了。

“行。”滕雪刃改了口。

项征松了手,绕开滕雪刃走远了。滕雪刃站在原地,慢慢地抚平被他揪得鼓起的衣料,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

人和人之间还是相互利用比较好。同走一条街,下段路就分别,跟谁也不要发生牵连,也许这样就不会产生负疚感了。

回到逻些城已经是深夜,项征把车停在路边,拿了行李往老卡的客栈走去,连声“再见”也没对滕雪刃说。

滕雪刃坐回驾驶位,小声嘀咕:“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可项征就是这么小气,不管滕雪刃怎么看,他头也没回,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手机就在副驾驶座前方的置物架上,滕雪刃几次伸手想要拿过来。她很想向项征解释其中缘由,但出于种种考虑,最终选择放弃。

滕家传来的消息,长期在逻些活动的一队盗宝贼闻风而动,已经开始寻找滕雪刃手中石壁的下落。如果贸然牵连项征,肯定又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她不想波及无辜的人。

可这些话能说给项征听吗?以他的性格,他能抛下她不管?不如就让他误会吧。

滕雪刃发动车子,消失在马路尽头。

次日起床,项征在前厅遇到多木。多木连走带跑地冲到项征面前,说:“老板这几天舟车劳顿辛苦了,要喝点什么我给你买!”

“你几时回来的?”项征问。

“前天就被救援队送回来了。那仨小姑娘昨天上午走了,宋悦还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多木的口气像是邀功。

“给了我也不会管她。”

多木一听项征的口气就知道有什么不对,他想,一定是项征和滕雪刃之间闹得不太愉快。但为什么不愉快,他想不出来。

“老板,滕姐在哪儿啊,我找她有点事。”多木说。

“我哪知道!你找她,你自己想办法。”项征的口气很差。

“老板,你和滕姐吵架啦?”多木问。

“我和她是陌生人,有什么架好吵?”项征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为了早点赶路回逻些,他一路开车,没怎么休息。经过昨夜的休息,现在也没见好转,项征觉得肩膀疼,腰也快断了,再好的车也架不住路远。

“老板,我帮你揉揉肩膀,看你赶路很辛苦的样子。”多木殷勤地道。

项征没有拒绝,转过身背对多木。

多木双手置于项征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着项征的肩背肌肉。看他的神色放松下来,多木又说:“老板,能把滕姐的电话留我一个吗?”

“你先说说找她有什么事。”项征闭目道。

“那个司机真的有问题。要不是我探路的时候把他往沟里引,他可能要对你们动歪心思。”多木说。

项征的眼睛睁开,转身看向多木,说:“你坐下来,把事情的本末交代清楚。”

多木从老卡那里打听到项征的去处,又被宋悦缠上。宋悦询问项征的目的地,多木报上地址,宋悦决定和多木同去。宋悦的朋友们也讲义气,说宋悦难得撞到心目中的偶像,当然要跟上,要陪着宋悦一起。多木倒是无所谓几个人去,人多还可以平摊路费,没什么不好的。

项征要去的寺庙名气很大,但位置偏僻,冬天路难走,多数司机都不愿意往那里去。

多木学着这里的游客,将自己要去的地方和联系方式写在纸上,贴到了“联络墙”上。那堵墙都是用来张贴拼车组团信息的,多木不抱希望地想,如果在临出发前还没找到司机,他就不去了。可谁知道消息贴出去不到两个小时,就有人打来电话。

司机找上多木,说自己正好要去寺庙给做僧侣的亲人送东西,看到他们贴出来的消息,想顺便赚个油钱。宋悦等人很高兴,多木留了个心眼,把那个人的车牌号抄送了一份叫人查了查。别人回复说车牌没问题,司机也没案底,于是一群人便上了路。

半信半疑中,多木要司机跟着滕雪刃的车跑,司机问了原因,还没等他编理由,宋悦先开腔把话说圆了。

到这里为止,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问题就出在他们投宿的那一夜,司机突然对滕雪刃发难,多木劝住双方,拉着司机回房睡觉。多木有轻微的高原反应,睡到清晨五点因呼吸不畅醒了过来,发现司机不在房内。因为滕雪刃的话,多木对司机留了心眼,他溜出门佯装上厕所,在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处看了看,发现司机站在车边打电话。楼很矮,清晨又很安静。虽然司机声音很小,多木仍听到了滕雪刃的名字。

多木沿途都没提过滕雪刃的名字,司机又是从何得知?

上路前,三个女生的东西多,她们又在客栈买了风干牛肉,想放到后备厢里。塞东西时,不知是碰到了什么,其中一个女生被司机一顿数落。翻过雪山后,三个女生因晕车停车休息,多木帮她们拿水,司机刚好走去一旁接电话。多木偷偷在后备厢里翻东西,竟然摸到了一把包裹起来的土枪。他心中一凛,觉得司机不简单,于是在下车探路时,故意搞错前车司机传递的信息,车辆掉入泥坑,陷得很深。

不知是不是老天助他,天空突然下雪了,三个女生吓得直哭,多木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没办法,司机决定打电话叫救援队拖车。为了安全返回逻些,多木没少出力气吓唬三个女生,以至于三个女生等来救援队时,劈头盖脸地指责了对方一顿,给救援队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样的话,不管出什么事,救援队和边防人员也会记住他们和这个司机了。

听完多木的讲述,项征一言不发,起身往房间走去。多木看出项征神色有异,也没多话,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

项征回房,将随身背包里的东西抖了一床,果然看到了油布和塑料布包起来的东西。拆开层层包装,发现是那块绘有佛像的石壁,四条金线在屋内充足的光线下熠熠生辉,看得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左思右想,项征还是做了和滕雪刃一样的事,将石壁绑在了身上。他在床边坐了很久,觉得滕雪刃临时拆伙肯定事出有因。但原因在哪里,他想不出来。也许是多木的司机对滕雪刃构成了威胁,也许是跟踪她的人将目标转移到了他头上。为了不牵连他,滕雪刃就和他拆伙了。

可为什么滕雪刃要把石壁放在他这里?难道是因为她会出什么事?

想来想去,项征决定找滕雪刃问清楚。他拿出手机给滕雪刃打电话,连拨两次,电话没有接通。放在往常,滕雪刃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是常态,没什么好担心的。可现在听多木说了那些事,项征不得不多想,他有点后悔没留下滕雪刃的住址。

项征去找老卡,老卡不在前台也不在院子里。他给老卡打电话,老卡说:“我现在在机场接人呢,很重要的客户!”

“你能找到康拉吗?”项征问。

“你跟她比较熟吧,你问我?”老卡很是疑惑。

“我就问问,你知不知道她住哪儿,或者是有什么朋友能联系到她。”项征说。

“我帮你找找,一会儿给你发消息。”老卡说。

趁着等消息的工夫,项征又去找多木,多木还在院子里的沙发上晒太阳。见项征出现,多木说:“老板,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把滕姐找来和我们一起住。滕姐一个女人,独身在外很危险。而且对你们图谋不轨的司机手里有枪,法治社会,怎么会有人偷偷带枪,这对滕姐的人身安全相当不利!”

多木说得越多,项征嘴唇抿得越紧。他说:“少说两句,我想办法联系滕雪刃。”

听到项征的话,多木突然凑到他面前,神情有些意外:“老板,我第一次见你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果然还是神秘的女人对你比较有吸引力。”

项征撇了下嘴,懒得和他废话。

这时有住客跑出来,那个人主动和多木打招呼:“多木,你知道外面失火了吗?”

“什么?”

“有地方失火了,我看到黑烟往外冒,咱们去看看。”住客说。

多木跟着住客跑了两步,又回头对项征说:“老板,我先去看个热闹。”

多木出了名地喜欢凑热闹,凡是人多的地方肯定有他的脑袋。现下项征也无心和他多纠缠,摆了摆手让他走了。

项征的手机振动,他拿起来一看,是老卡的消息。老卡要他找这个人问问,应该能打听到滕雪刃的住址。他看到名字,笑了,居然是邓肯。

上次项征本来要留邓肯的电话,因为姐姐的戒指突然出现,忘了这件事。兜兜转转,他又和邓肯联系上了。

项征拨通电话,那边传来邓肯的声音。项征自报家门,邓肯笑了:“巧了,我本来想找康拉问你的联系方式的。”

“你知道康拉住哪儿吗?我给她打电话她没接。”项征说。

“我联系她,有消息打给你。”邓肯说。

“好,谢谢。”挂断电话,项征的心还悬着。

他生平鲜少有几次会如此不安。父母离世是一次,姐姐出事是一次,现在也是一次。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转身去餐厅要了杯甜茶。

他刚在院子里的沙发上落座,多木就从院子外跳了进来:“老板你知道吗?两条街之外的居民区发生了火灾,消防车被卡在外面进不去,现在开始搭云梯了!”

项征一听他大声说话就头疼,按着额角,假装听不到。

“老板,火灾!”多木凑到他面前,表情很是夸张。

项征置之不理,喝了口甜茶,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他接通电话,那边传来邓肯焦急的声音:“项征,康拉出事了!”

项征被甜茶呛到,一阵猛咳。他清了半天嗓子,问:“出什么事了?”

“我赶到她的住处附近,消防车堵在门口。我打听之后,发现是她住的地方起火了。”邓肯说。

项征挂断电话,一把拽过多木,压低声音说:“滕雪刃住在火灾现场,你想办法进去看看,把你打听到的一切消息都转告我。如果看到滕雪刃,把她带回来。”

多木一看项征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他点了点头,小声说:“老板放心。”

“千万不要让人发现你在找滕雪刃,尽量装成看热闹的。”说这话时,项征的声音更轻。

多木点头,转身跑走。项征再次拨通邓肯的电话,电话接通,他说:“刚刚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现在呢?火势如何,你看到了什么?”

冬季风大干燥,火势蔓延很快。小巷狭窄,消防车进不去,只能靠人力想办法救火。在失火前,有人听到了爆炸声。现在现场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靠近,而且火快烧到最近的变压器了,万一引起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邓肯说他被拦在小巷外,根本没办法进入现场,更不可能确认滕雪刃的情况。

项征忧心滕雪刃的安危,也知道自己万万不能着急,于是尽量口气平和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邓肯问:“我们现在不采取什么措施吗?”

项征压下心头古怪的感觉,反问:“我们能做什么?”

邓肯沉默一阵,无奈地笑了,说:“是我糊涂了,现在只能等。”

“那随时保持联系,一有康拉的消息,记得打电话给我。”项征说。

“你也一样。”邓肯说。

挂了电话,项征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不知是不是受了滕雪刃的影响,项征觉得邓肯是在套他的话。这种念头一出现,便挥之不去。他摸着脖子,叹了口气。

项征不喜欢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起身,将敞开的外套拉链拉上,走出了客栈大门。他凭着记忆,往最近的民间消防队赶去。

逻些房屋密集,老街区的设施更是陈旧,消防隐患很多。三年前,为了维护本地房屋安全,民间消防队被发展起来。当年项征和项苑一同开餐厅,民间消防队也会定期检查餐厅的安全。因为这个原因,项征不仅认识民间消防队的人,而且曾经和老卡加入过民间消防队。

他走到民间消防队所在的地方,推门而入,里面的人忙成一团。有人抬头,看到项征时愣了一阵。方老头似是不信,犹豫半天,喊了一声:“项征?”

“是我。”项征勾起嘴角。

“你不是再也不……”方老头话没说完,被项征打断。

项征表示,自己的女朋友被困在发生火灾的居民区,现在他联系不上女朋友,很担心她,想亲自去看看。他脸上的急切不是装出来的,万一滕雪刃出了事,那他可真的就找不到姐姐了。而滕雪刃口口声声说相信他,他不想辜负了这份信任。

方老头和项征是旧相识,知道项征的能力,他借了套消防服给项征,又说:“再担心,你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要冒险。”

项征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膀:“知道了,你以前给我培训的消防知识我都记在脑子里呢。”

“记得亲自把衣服还给我啊。”方老头咬重了“亲自”二字。

“知道了。”

项征换好消防服,往目的地赶去。

消防队手脚很快,在火势蔓延到变压器前,他们已经制住了势头。

场面混乱,项征赶去救火。不断有人被消防员救出,项征看着那一张张面孔,眉头越发紧皱。他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他既不想在伤员中看到滕雪刃的脸,又希望能找到她的下落。越往前走,情况越是危急。

老旧的门楣被火烧得坍塌,堵住了路。房屋里发出爆炸声,好几个人堵在狭小的院门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项征跟着消防员清开了挡路的砖瓦木头,冲了进去。有个年龄尚小的孩子被吓到,她又哭又叫,嘴里说着番语。

消防员面面相觑,没听懂女孩在说什么。项征依稀辨得出几个单词,拼拼凑凑,他听出来小女孩说的是——“房子里还有人”。

火势太大,屋子根本进不去。就在项征想办法的时候,身后的房屋突然发出爆炸声。

热浪伴随房屋碎片一起飞溅出来,项征将小女孩护在身下。小女孩大喊:“康拉,康拉。”

听到这话,项征的脑子里发出“嗡”的一声,看着小女孩泪流满面的脸,想张嘴问话,半天都发不出声音。直到有人过来拽他,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该起身了。

他抱着女孩走出巷子,巷外停着救护车。有医护人员前来搭手,小女孩被抱走。

项征摘下头套,靠在墙边,大口呼吸,试图将那个不好的念头挤出脑海。那孩子说的康拉绝对不是滕雪刃,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又想到当年的事。

当时考古队途经逻些,在餐厅落脚吃饭,一个名叫李想的男人和项苑在收银台聊了起来,聊到乌丹古城,项苑两眼放光。没过多久,项苑就对项征说,她要跟着考古队进羌塘,要他好好看店。项征不同意,两个人大吵一架。第二天项征起来,就看到项苑留了张字条,她已经离开了。再后来,项征等来了项苑的死讯。

两件事叠在一起,项征狠狠地揪住自己的头发,紧紧咬住牙关,不允许自己露出脆弱的表情。

如果这一次重蹈覆辙,他真的承受不来。

平复了很久,项征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消防队换了衣服。方老头问他找到女朋友没,项征只是摇头摆手,一个字也吐不出。

方老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说:“现场混乱,可能看漏了呢,不要往坏的方面想,你再等等。或者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帮你找。”

项征感念朋友的热心,叹了口气,说:“我再想想办法。”

不是他不信任方老头,只是滕雪刃身份特殊,他不敢随便乱说。

项征赶回客栈,老卡也回来了,他一只手揽过项征的肩膀,问:“怎么,找到康拉了吗?”

项征摇头。

“正常正常。你没听过我们常说的一句话,没有人能掌握风和康拉的行踪,习惯就好。”

老卡拍了拍项征,又说:“你不是想问关于乌丹古城的事吗?我的客户来了。他是个民俗专家,我可以帮你引见一下。”

说话时,老卡指了指前台旁站着的男人,小声说:“就是那个人,侯奇逸,民俗专家。之前你说的歌谣,就是找他问到的来源。”

项征看向侯奇逸,那个人正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给前台登记。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接过身份证时把钱包扫到地上,硬币叮叮当当滚了一地,好不热闹。

侯奇逸清俊的脸上露出窘迫的表情,他挠了挠后脑勺,腼腆地笑了。前台女生绕了出来,两个人蹲在地上,开始拾起了硬币。

项征看到这个景象,扬了扬下巴,说:“他忙着呢,我晚点再来吧。”

老卡也笑了:“得,你先去休息吧,我也去帮忙。”

项征点头,转身回了房。

项征躺在床上,想要闭上眼休息,脑子里乱成一团。他一会儿想起那个小女孩的哭喊声,一会儿想起自己和滕雪刃在寺庙里吵架的模样,一会儿又想着俩人最后告别时他连“再见”也没说。

绑在身上的石壁压得他呼吸不过来,他抚了抚那块石壁,心里比石头还沉,沉得都没办法呼吸了。

项征靠在床沿,脑袋死死抵住墙壁。

滕雪刃,你可千万别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