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知道》连载二 你不怕我把你往死路上引

为了防止罗叔误会,项征背着包先出门,说是业务上的事,要出门几天。下午,滕雪刃拿包走人,多木开车送她到火车站。

快到车站时,多木问:“滕姐,你和老板这先后出门,是不是约好了什么?”

滕雪刃闻言表情没变,语气淡漠:“你问这话,那就是认定了我和他约好了什么。我倒是好奇,我和项征谈话的那天晚上,你偷听到了多少?”

多木悚然,偷空瞟了滕雪刃一眼。

滕雪刃没抬头,还在按手机:“不用看我,你直说吧。”语调平直冷酷,真的像刃,毫不客气地割裂了虚伪和客套。

“滕姐,你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多木装傻道。

“机会只有一次,你错过了,有事下次再问。”滕雪刃说。

车停下来,滕雪刃下了车,多木殷勤地拿了行李给她。滕雪刃看他一眼,露出笑容,说:“谢了。”

看着她背着大包进了站,多木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想,滕雪刃真的没有双重人格吗?一个人怎么会分裂到如此地步?

上火车后,滕雪刃将包里的隔脏床单铺在下铺,包放在靠门的地方。

对铺的项征见了,百般不顺眼。他拿走她的包,放到了自己的床头,“啧”了一声:“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听到这话,滕雪刃垂下眼睑,盖住了眼里的涟漪。长期奔波在外,滕雪刃怎么会没有安全意识?其实包里没有重要物件,连纸币都没有,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感到意外。

从泾河到逻些,要跨越两个省份,中途还要转一趟火车。如果要项征选,他会选自驾或乘飞机,绝对不会选择如此折腾的火车之旅。而且火车上的食物也不好吃,一到饭点,整个车厢都是泡面味。

天色渐暗,项征起身,准备去餐车看看。靠在铺位上假寐的滕雪刃睁眼,她叫住项征:“我请你吃晚饭。”

项征狐疑地看着她,这么抠的人会请他吃晚饭,难道是鸿门宴?

大概是项征的疑惑太明显,滕雪刃反而笑了。她爬到项征的铺位去翻自己的背包,拿出了两盒泡面,又抓出了好些瓶瓶罐罐,对项征说:“你坐着,一会儿就好。”

滕雪刃跑进跑出,项征歪在床铺上看着她忙活。她眉目含笑,几缕短发垂在脸颊边,拌面时,脸上露出的孩子气实在让人困惑。

项征想,要跟着这样的人进羌塘,死在路上都比活着进去的可能性大,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啊。

“好了,可以吃饭了。”滕雪刃回头看向项征。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桌上的食物。泡面只留被泡好的面饼,里面拌上了香菇酱。桌上还有另外三个密封盒,一个盒子里装了酱牛肉,一个盒子里装了蔬菜沙拉,一个盒子里装了切好的水果。

上铺的两个人被他们的丰盛晚餐勾得受不住,纷纷爬下床去买吃的了。

滕雪刃坐下来,说:“这个总比餐车上的食物好吃吧。”

项征看着她,半天没说话。他拿筷子往嘴里送了口面,又夹了两片牛肉,确实好吃,却也真的麻烦。换他,情愿随便对付一餐,也不愿意在包里放上这么多东西。

他吃到一半,抬头看着滕雪刃好半天。项征觉得好奇,这样利落的女人,偏偏在饮食上格外细腻,想想还挺奇妙的。

项征忍不住问:“你包里不会全是吃的吧?”

“一套洗漱用品,剩下的全是食物。”滕雪刃说。

“为什么?”项征问。

“不为什么。”滕雪刃又说。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答这么快?”项征勾起嘴角。

他眉目含情,凝视滕雪刃时,像是眼里只看得到她一人。这就算了,他偏偏带着一身痞气,深情的眼神和满不在乎的神情混在一起,滕雪刃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动声色地收好盒子,说:“不管你想问什么为什么,我只有一个回答,不为什么。”

项征本就没指望她作答,只是见她那副表情,想要逗她罢了。

赶在熄灯前,项征帮滕雪刃把碗洗了,她将东西收拾好,塞回了背包里。

项征看着她,更是好奇,这女人像个谜,拆完一面,还有另一面,不会轻易地让人看到谜底。

项征被滕雪刃勾起了好奇心。

滕雪刃架着小镜子擦脸,余光发现项征正看着她。

她问:“憋着话不难受吗?”

“反正你也不会回答。”

项征脱了外套,将背包当枕头靠,一只手拉过被子搭在身上,摆出了睡觉的姿势。

睡到半夜,项征被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他心脏狂跳,胡乱地摸手机打开手电筒,只见地板上躺着四仰八叉的滕雪刃。滕雪刃摔蒙了,半天没爬起来,项征端详了一会儿她的狼狈模样,这才慢悠悠地伸手将她拉起来。

她站在原地摸摸脑袋,小声嘀咕:“我怎么会掉到地上?”

“睡太沉了吧?”项征说。

听到这话,滕雪刃更是困惑。她坐回铺位缩成一团。

项征想睡觉,闭眼靠回自己的位置,可躺了一阵,他总是能强烈地感觉到对面铺位的视线。他睁眼,火车正好进站,一缕光线从薄薄的窗帘处透进来。滕雪刃的眼睛在那束光的映照下像是鬼魅萤火,亮得吓人。

“你看我干吗?”项征暗吐了口气,压低声音问。

滕雪刃没说话,眼神和表情愈发苦闷,像是俩人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

“又不是我害你掉地上的。”项征又说。

她狠瞪项征一眼,躺回了床上。

项征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他什么都没做,这也有错?

两个人在金城转车,又是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

吃早餐时,滕雪刃打发他去餐车买了两碗白粥。回来时,他看到这女人跟变戏法似的做出两个简易三明治。三明治里有菜有蛋还有肉,吃起来幸福感满溢。

项征发现,滕雪刃对蔬果有种别样的执着,一丁点也舍不得浪费,宁愿扔掉一块肉,也不愿放过任何一片菜叶子。

他这才相信她曾经进过羌塘。极端天气里蔬菜不易保存,他当时第一次往羌塘里走没什么经验,大蒜和西红柿都冻烂了,全靠维生素片吊着。出来后,项征也像她一样,狂吃了好多天的蔬果。

就这么一路好吃好睡,滕雪刃和项征抵达逻些。下车后,滕雪刃紧盯项征,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又来了。

项征故作镇定,问:“你这么看我,是个什么意思啊?”

“我在观察你有没有高反症状。”滕雪刃说。

“我上这里就高反,我当时怎么进的羌塘?”项征反问。

“难说啊。我认识一个人,体格和你差不多。第一次来逻些还挺好,第二次来就高反了。”滕雪刃认真地道。

“我要是胸闷头晕作呕,那不是高反,是被你气的。”项征回答道。

滕雪刃咯咯笑起来,项征更觉离奇,这女人,讽刺她,她还笑得出来,真的古怪。

滕雪刃提议,俩人分开住宿。

项征无所谓,他在逻些朋友不少,而且正好有事要找老卡。他说:“那我到了把地址发给你。”

“行。”滕雪刃点头。

项征拦车先行,滕雪刃目送他坐上出租车,这才拿出手机打电话。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巴博斯850 4×42 停在滕雪刃面前。

滕雪刃上车,开车的是一个男人,他的皮肤呈棕色,五官周正,眼珠颜色却比皮肤浅上一度,看起来像是少数民族,又像是外国人。

这人一见滕雪刃,立即笑出了白牙:“康拉,你这发型真难看啊。”

滕雪刃摸了摸短发,心里气恼,嘴上却假装不在意:“会长长的。”哪有女孩子一点也不在意外表的?

两个人说着话,他们的车迅速超越了前面好几辆车。超过项征乘坐的那辆出租车时,项征往窗外看了一眼,心里感慨道,有钱。

项征到了老卡的客栈,老卡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站到老卡面前,把光线挡了个严严实实。老卡不耐烦,一睁眼看清是项征,登时跳了起来。

老卡一米七五不到,身姿格外灵活。他一跃跳到项征身上,扎扎实实地四肢缠身,给了项征一个拥抱。

“礼太大了吧。”项征笑着把老卡从身上拽了下来。

“两年没见还不能抱一下?你这人越活越小气了。”老卡说。

“我是这意思吗?”

两个人边走边聊,老卡将项征安排在一间带独立小院的房间。项征把包扔在房里,出来转了一圈:“不错啊,两年前还没这个地方呢。”

“最近不是流行精品高端路线吗?我收了旁边的院子,打了个门,重新整修一番,还开辟了独立带小院的房间。这么一弄,居然还赚回了本。”老卡得意地说。

“你这么给我住,不怕亏了本?”项征调侃。

“嗨,我们之间说什么本不本的,没意思。”老卡摆手。

“成,那我住几天。”

“你这次来,不会是因为乌丹古城的事吧?”老卡忙问。

项征没接话,反而问:“你知道一个叫滕雪刃的女人吗?”

“知道啊,你怎么打听起她来了?”老卡很是不可思议。

还没等项征接话,老卡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知道了,情债!我不细问了。”

项征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反正他在众人眼里就这形象,也不打算费口舌澄清什么了。他顺着老卡的话,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说:“对,不可说。”

“你打听她干吗?都是情债了,肯定关系匪浅啊。”老卡惊奇道。

“这不是想听听别人嘴里的她是个什么来头吗?”项征神色淡然,像是真就随口一问。

老卡不疑有他,拉着项征往大厅走。老卡边走边说:“走走走,我们前面去说。”

项征和老卡坐在院子里的沙发上,服务员上了两杯甜茶,老卡把一杯推到项征面前,说:“好久没喝了吧?”

“毕竟也这么久没来了。”项征说。

“要不要找方老头他们聚聚?”老卡提议。

“那必须要聚一聚。”项征点头。

两个人闲扯一阵,说到几人在方老头的带领下在义务消防队工作的日子,很是感慨。等老卡把想说的话说完,项征这才把话题转到滕雪刃身上。

老卡告诉他,大家都喊滕雪刃为康拉。一开始,她的名字是康拉梅朵。滕雪刃觉得不适合,就改成了康拉。

“康是雪的意思,拉是山,也有人说,拉是神仙的意思。反正不管什么意思,这名字就是在喊她。”老卡说。

康拉常年进出高原山区,路况熟得很,有富人请她做向导,可她很少给人做导游。顺路带一带可以,特地去的,她不去。别人都说她像是有什么任务,每年都在这里待命。

她常年和一群搞科研、考古、历史文化的人混在一起,研究冰川的人她认识,研究极地动物的人她认识,研究当地宗教的人她也认识。可大家听过她的名字,认识她的却不多。她不算神出鬼没,可就是不好找,需要请熟人引见,才能找到。

项征喝空了杯中的甜茶,问:“康拉人怎么样?”

“挺好的,仗义,正直。听说她冬天进山,还会在寺庙里教当地牧民的小孩认字和学数学。”老卡说。

“行,差不多知道了。”项征点头。

“你真跟她有关系?”老卡问。

“我和她一起来的。”项征说。

“还真没你搞不定的人。”老卡很是感慨,“我要是有这种本事,我也不搞什么客栈了。”

“那她明天还要来这里找我呢。”项征觉得好笑。

老卡朝项征抱拳作揖:“哥,你还是我的哥。”

项征因和老友吃饭喝酒聊到深夜,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

从后院转到前厅时,项征看到滕雪刃坐在院子里眯着眼晒太阳,老卡端着洗好的水果凑到她身边说话,滕雪刃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康拉。”项征喊了一声。

滕雪刃抬头,大概是太阳太大,她的眼睛眯了眯,像街角晒太阳的猫。她的双眸在太阳的照耀下也如此幽深,看得人心旌摇曳。

项征想,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好看。

滕雪刃说:“等你一个小时了。”

“倒时差呢。”项征双手插袋,勾起嘴角,笑得很是无辜。

“起晚了就起晚了,借口还挺多。”滕雪刃无奈。

“今天就有事了?”项征问。

“带你去看个东西。”滕雪刃起身,准备往门外走。

哪知老卡疯狂地向项征递眼神,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项征不傻,自然明白老卡的意思。老卡想和滕雪刃套个近乎,这挤眉弄眼,是要项征拖延时间呢。

“我还没吃早饭。”项征说。

“再给你十五分钟,我吃个苹果。”

滕雪刃话音落下,老卡立即在盘子里扒出了苹果,并讨好地问:“要切成小块儿拿牙签扎着吃吗?”

她一笑:“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项征“啧”了一声,绕到大门口,去对街面馆吃面去。

两个人会合,正好是十五分钟后。

滕雪刃说:“故意给你朋友留时间,你这人还真好啊。”

项征歪了下脑袋,一双眼眨了眨,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朋友想托我办个通行证,进羌塘的,我拒绝了。”滕雪刃说。

“哦。”项征点头。

“你不替他求求情?”滕雪刃问。

“给了他机会了,他自己没办成。我求情,你和我都为难,还是别干这种事了。”项征说。

滕雪刃露出浅浅的笑意。她想,项征这人不讨厌,适合当同伴。

她带着项征走出巷子,路边停着那辆方方正正的黑色越野车,像个体积颇大的黑匣子。凑得近了,项征发现这车明显改装过,前唇包围都换了,还在车上加装了外置防撞钢梁。驾驶位车门处还贴了一朵莫名其妙的花。

项征弯腰打量车牌,“嚯”了一声:“这G500是你的啊?”

滕雪刃盯着项征看了半天,冷哼一声:“这是巴博斯850 4×42。”

项征挠了挠后脑勺,问:“那是什么?”

滕雪刃撇了下嘴,心想,这可真是对牛弹琴。她将钥匙抛给项征,说:“少废话,开车上路。”

项征说:“我不知道去哪儿。”

“我知道就行了。”滕雪刃说。

两个人上车,项征发动车子。

他分神去听滕雪刃的指使,脑子里还在想自己的事。

这女人有钱有人脉,跑他的小酒吧打工,什么心态?她到底是瞄准自己来的,还是和他姐有什么关系?

正在胡思乱想时,他的右胳膊被滕雪刃轻捶了一下。项征偷空看她,滕雪刃说:“看路,注意安全。”

项征收敛心神,专心看路。

车开出城区,往郊外行驶而去。他们来到一个较为偏僻的院落,项征停好车,把钥匙还给滕雪刃。

“好玩吗?”滕雪刃问。

“好玩。”项征点头。

“那回去接着开,现在先做正事。”说完,滕雪刃领着项征走进院子。

昨天开车接她的棕色皮肤的男人迎了出来,项征一见那人,压低声音问滕雪刃:“他是……印第安人?”

没等滕雪刃开口,那人走下台阶和项征握手:“你是第一个这么快认出我是印第安人的人。你好,我是邓肯。”

“我是项征。”他伸出手。

两只手握了握,又迅速放开。

项征又问:“你是哪一族啊?”

“我是特林基特族,父母祖辈都生活在阿拉斯加,家系是渡鸦。”邓肯说。

“你怎么对印第安人也有研究?”滕雪刃问项征。

“我去过阿拉斯加的锡特卡。”项征说。

“我家就在锡特卡。”说话时,邓肯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没想到我在这里会遇到去过锡特卡的人。”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印第安人。”项征很是意外。

两个人热络起来,先是说到锡特卡的事情,后来又聊到各自身上。项征去锡特卡是为旅游公司勘察路线,因成本太高的关系,旅游公司放弃了那条路线。但锡特卡之行给项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还受邀参加过一次印第安散财宴。

就是因为那次散财宴,他对印第安人产生了无比的好奇。

邓肯则是在阿拉斯加大学学习野生动物学,后主攻极地动物方向。当年他深入阿拉斯加荒原观察狼、麋鹿、北极熊等,后来他听说这世界上还有个“第三极”,一时兴起,来到此地。邓肯在这里从事雪豹研究,也常常深入羌塘,研究羚羊和野牦牛等生物。

项征和邓肯聊得兴起,滕雪刃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朋友们,正事,我的正事。”

“差点忘了,你们是来看东西的。”邓肯学着滕雪刃打了个响指,“这边请,东西在这里。”

他的普通话说得好极了,项征为之一愣。邓肯像是知道项征的想法,他说:“康拉更厉害,她的英文和番语都好,我教她我们民族的单词,她一学就会。”

滕雪刃头也不回,走入房间,直奔桌前。桌子上放着一块断裂的石壁,约有二十乘二十八厘米大小,上面绘有佛像。

佛像形象清晰,表情栩栩如生,描的金边闪闪发亮。滕雪刃眯着眼看了许久,想起曾经在皮央东嘎发现的一种金银粉汁书写的经书。经文一排用金粉汁、一排用银粉汁书写,在阳光下金光闪烁、富丽堂皇。

而乌丹古城内的古老壁画多为特殊的矿石颜料绘制,历经风雨,色彩鲜艳,少有褪色。但使用金银粉汁勾勒的,滕雪刃没有见过。

难道是皮央东嘎的壁画?滕雪刃不确定地问:“这东西,哪里收的?”

“牧民说,这是从死去的盗宝贼的身上发现的。盗宝贼死在羌塘通往双措县的路上。石壁用塑料、油布、防水袋裹了很多层。除了这块石壁,还有这个也是牧民从盗宝贼尸体上搜到的。”

滕雪刃神色一凛。

邓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戒指上镶有一克拉黄钻,很明显是现代饰品。

滕雪刃尚未细看,项征立即变了脸色。他一把夺过邓肯手里的戒指,仔细地端详戒圈内侧。看了半晌,他抬头看向滕雪刃,眼球隐隐充血,牙关紧咬,表情复杂。

“你认识这枚戒指?”滕雪刃问。

“这是我姐姐的。我赚了第一笔钱,她选了这枚戒指做生日礼物。戒指里刻着她名字的拼音缩写,‘YUAN.X’。”

项征将戒指递给滕雪刃,她看到戒圈里的字母,又把戒指还了回去。她说:“既然是你姐姐的,那你就留着吧。”

项征一言未发,死死地盯着那枚戒指。过了好半天,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滕雪刃眼看着他把明显的悲伤一点一点收敛起来,突然有些感慨。她轻咬舌尖,想要忽略心底那点莫名的感受,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用番语应答了几句,便挂断了。她抿了下唇,表情很是奇怪,眉毛拧着,嘴角忽上忽下,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邓肯和项征见了,都觉得诧异。

项征问:“你怎么了?”

“邓肯,你记得仁钦桑波吗?”滕雪刃问。

“那个派人把你从羌塘边缘捡回来的活佛?”邓肯说。

滕雪刃点头,一只手抵在下巴处:“他给我打电话,说观想时看到了石壁上的佛像,还看到了我。他说我的表情困惑,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观想结束后,就给我打电话了。”

邓肯和滕雪刃面面相觑,项征也觉得离奇。

三个人互看一阵,滕雪刃说:“仁钦桑波叫我去一趟寺里,说要看看那块石壁。”

听了邓肯和滕雪刃的对话,项征想,说不定还能找活佛问问项苑的下落。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项征就觉得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他捏着那枚黄钻戒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原来他从不信这些东西,现在居然还想着主动去问,真是疯了。

项征自嘲地笑了笑,头垂得更低了。

滕雪刃见他脸色很差,回程时主动接过车钥匙,坐到了驾驶位。

坐在车上,项征还在纠结,即使是迷信,他也想去问问姐姐的下落。来都来了,去一趟总比不去好,抓一根稻草总比两手空空要好。

项征侧过脑袋,对滕雪刃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滕雪刃一听就笑了,问:“项征,这大冬天的,跟着我去山区,你不怕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骗局,把你往死路上引?”

说话时,滕雪刃正开着车,项征闻言看向她。她眉眼秀丽,额头饱满,脸蛋小巧,一双眉毛冷厉些,看人时配上眼神,显得咄咄逼人。但某些时候,她有种说不出的风情,让人移不开眼。总之,他觉得滕雪刃挺好看的。

他没答话,滕雪刃也没催。

车驶入逻些市区,项征问:“你会吗?”

滕雪刃笑了笑,没说话。

“我要是不信你,就不会来这里了。”项征说。

“那你凭什么信我呢?”滕雪刃问。

“那你为什么找我呢?”项征反问。

两个人同时沉默,又齐齐响起两道冷笑。两个人心里生出同一个念头:这种时候,默契倒是挺足的。

滕雪刃将车停在来时的路边,走进巷子,就是老卡的客栈。

项征下车,滕雪刃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后天八点这里见,带你去寺里。要带什么我给你发消息。”

项征没说话,背对她摆了摆手。车子一阵轰鸣,驶离原地。他双手塞到口袋里,步伐缓慢地往巷子里走。

都是狗屁问题,没什么好猜的,已经走到这里了,还能退到哪儿去?而且,他很肯定,滕雪刃不会害他。他说不出原因,只能将这种想法归结于第六感。他常年在危险的边缘游走,对这种事情,还是有一定的嗅觉。

正想着,项征感觉有人在看他,向右后方看去,巷内空无一人。

项征走进客栈,客栈里来了几个年轻的女孩,看模样是大学生。三个女孩盯着项征看了许久,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脸一红,扯着同伴小声嘀咕,目光不离项征。

项征满脑子都是事,没心思多看别人。他刚坐到院子里的沙发上,拿出手机,就看到了滕雪刃发来的消息,里面写着要带的东西和寺庙的地址。

她最后一条消息写的是:如果你不放心,把地址给你的朋友抄送一份,约定时间,要是超过三天没联系或者没回来,要他们报警。

如果怕他起疑心,滕雪刃不会在车上问出那种话,可现在这条消息又是什么意思呢?联想到刚才在巷内的感觉,项征想,是不是有人跟踪他们?

想到这些,项征已彻底把戒指的事情抛之脑后,连身边多坐了一个人都没察觉。

项征的左胳膊被人拍了两下,他看向左边,一个长相清丽扎着马尾的女孩冲着他笑。项征敷衍地笑了笑,问:“有事吗?”

“请问你是项征吗?”女孩的脸上挂着羞涩又兴奋的神情。

项征点头,眼神疑惑地看着女孩。

“你也是来逻些旅游的吗?”女孩又问。

项征刚准备糊弄过去,脑子里闪过滕雪刃的脸。他想,滕雪刃好像从没问过他什么,都是他在打听滕雪刃的事情,这样的感觉,还挺奇特的。

见项征失神,女孩又说:“我叫宋悦。我看过项苑在论坛上写的逻些和纳里游记,还见过游记里你们俩的配图。就是因为那些游记,我和朋友心生向往,想着一定要来逻些看看……”

宋悦的双眼一直看着项征,脸上泛起红晕,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项征的脸色有些微妙,宋悦尚未察觉,还在自顾自地说:“我们想按照当年你们走过的路线重走一次,所以选择了纳里线……”

眼看这人还要长篇大论,项征立即截住她的话头,问:“第一次来就去纳里?”

“我看到你们在纳里拍的照片都好美。”宋悦答。

“冬天路不好走,容易出事。你们往尼池去看看吧。”说着,项征起身,准备往自己的小屋走。

谁知他刚站起来,宋悦抓住了他的衣角,红着脸问:“我……我能不能和你合影,再要一个你的签名啊?我们还去找了你们的餐厅,可听人说已经关门两年了,哪知在这里遇到你了。哦,对了,你在这里,那项苑呢?项苑也在吗?”

项苑、项苑、项苑。

项征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戒指,钻石尖锐的切面硌得手心发疼。他尽量维持客气的语气,说:“我不是名人,合影签名就算了吧。”

“那你有什么安排吗?我记得以前项苑也带队旅游,这次呢,是不是你也带队?”

项征被宋悦吵得头疼,起身准备离开。谁知她不肯撒手,问:“旅行就是要人多才好玩,我记得项苑也这么说过。”

“既然你这么崇拜项苑,我告诉你一句项苑说过最多的话。”项征勾起嘴角,眼神不善。

“什么?”宋悦问。

“出门在外,少和陌生人搭讪。”说完,项征扯回自己的衣角,往后院走去。

项征想,还是话少点好,滕雪刃就比较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