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做苏州最酷的livehouse
我们去的时候,WAVE不到一百平的酒吧区里正举办着“salsa”的派对。形似心电图的红色logo在苏州夜晚的1912酒吧街醒目可见,进门抬眼便是工业化装潢的小酒吧,原生的水泥墙面上是各种地下音乐风格的海报,水管纵横在天花板四周,棱角分明的吊灯照着驻唱小舞台,店内暗红的灯光柔和,挑动着夜色。大黄狗憨憨慵懒地趴在吧台前。
隔着一扇门帘,酒吧向南是WAVE三百多平米的演出场地。演出场地依然保持着外场的极简风格,只是少了灯红酒绿的迷离,多了地下音乐的金属感。舞台上交错地摆放着演出所需的乐器和电子设备,几把贝斯,一组架子鼓,形成了我们对地下乐队最直观的印象。而整个舞台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侧闪着暗绿色灯光的“爪印”图案,似乎预示着年轻人不可抵挡的野性与不羁。
“我在想如果哪天我不用去跟爸妈解释,他们就知道我在做什么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livehouse了。很悲哀很不幸的就是他们还需要我来告诉他们我在做些什么。”
WAVE的演出一般是在晚上八点半开始。5月19日下午七点半左右,从演出场地入口到WAVE门外十几米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场地内WAVE的红色标志在黑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台下的观众站着焦急地等待着演出的开始,有些人索性直接坐在地上。演出快开始的时候,调音台传来主理人剪刀的声音:“今天晚上花粥的苏州站巡演,WAVE一共卖出了800张票,这800张票上线不到一周就被抢光了。这是WAVE第一次卖出800张票的演出,你们都是这场演出的见证者……”
(图为花粥和搭档猫耳朵的现场演出画面)
不错,花粥的这场演出确实和她的票房一样火热。五月的苏州还是和往年一样闷热,三百多平米的场地空间,容纳着800个人,观众们前胸贴后背地站着,燥热和躁动在花粥的歌声和段子中渐渐融化成了欢呼和惊喜。在一排一排左右摆动的手机闪光灯中,歌迷们跟着歌手唱着时而搞怪时而认真的歌词,不大的livehouse里,装满了年轻人纯粹的喜欢和追求。
就全国范围而言,livehouse还是一个非常小众的概念。很多人不了解livehouse,有人说它是用来传递文化的,有人说它就是酒吧。但livehouse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Livehouse最早起源于日本,与普通的酒吧不同,这种室内场馆有顶级的音乐器材和音响设备,给近距离欣赏演出的观众提供高质量的观看体验。在国内,独立音乐人通过livehouse展示先锋的音乐作品,增加乐队的曝光率,宋冬野现在很火的《莉莉安》和《安河桥》等歌曲,几年前来苏州的时候他就已经表演过。年轻人通过它消遣娱乐,进行音乐消费。Livehouse架起了独立音乐与乐迷之间的桥梁。
作为wave主理人的剪刀是甘肃人,在河西走廊上的一个工业城市长大。对于剪刀来说,工业城市代表着压抑、单调,所以他小时候就特别向往江南。大学还没毕业,剪刀就来了苏州,“这里最起码没有沙尘暴”。西北地区的男孩子大多比较彪悍,他们更喜欢表达方式直接、热血、彪悍甚至有些暴力的音乐。“我们那时候一听到摇滚乐就觉得,哇,这个东西对,跟我们十几岁的时候想要的东西很贴合。”
Wave作为苏州最早的一间livehouse,在最初,团队其实是一个略为松散的组织。2006年的时候,一群做演出的人在社交网站上认识。那时的BBS还很火,大家以“摇滚苏州”的名义做着一些公益性质的演出执行。2009年BBS逐渐式微,“摇滚苏州”这个团队决定做自己的演出场地,然后就有了后来的WAVE。
(图为WAVE内景)
摇滚苏州到WAVE,剪刀经历了一个选择的过程。2009年,剪刀25岁,当时他正是一家影院的营运经理,工作之余和朋友们在地下玩乐队。比起营运经理,他更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把爱好发展成职业。于是剪刀接手了WAVE。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WAVE之前的卡通Logo变成了现在极具个性化产品化的Logo,没错,就是那个长得像心电图的家伙。“我们做东西就是不潮,不酷,我们不做。可能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喜欢酷,但是肯定80%的年轻人都喜欢,那你做酷的东西就对了。”
依靠着团队老成员的人脉资源,WAVE做了很多乐队的演出场地执行方,比如2009年来苏州的逃跑计划。逃跑计划第一次来苏州做演出的时候,票房只有120个人,“演出到一半,驻唱毛川开心地说这是我们巡演到现在人最多的一次!”剪刀告诉我们。随着团队慢慢发展壮大,老前辈退居二线,剪刀成了团队里年龄最大的人。现在的WAVE主要是剪刀和妻子梦宇两个人在经营,来店里看演出的群体60%-70%的比例依然是年轻人,独立音乐文化依然是在小众的年轻人群体中流行着。
“我们是苏州最早的演唱会和音乐节的舞台执行方,苏州最早是找不到很专业的执行人员的,只有我们,我们接到的第一个比较能体现我们这个品牌实力的是2010年的中国好声音的第一届的苏州演唱会。”
就全国而言,livehouse的经营现状其实并不如1912酒吧街区的其他店铺那样有着可观的收入。作为一个小型室内演出场所,其可容纳的观众人数极为有限;而主要消费群体为年轻人,消费能力不强,每张演出票价基本在40元-130元,每场演出所带来的盈利根本不足以维持整个livehouse的运转。因此几乎国内所有的livehouse都是在靠酒水售卖盈利,“我们做演出不赚钱,因为年轻人没有钱,所以我们做酒吧卖酒,拿有钱人兜里的钱来养活年轻人群体的爱好,浅显地来说就是这个道理。”剪刀笑着说。的确不难发现,坐在前厅酒吧区的顾客年龄相对而言较大,无论是穿戴还是气质都给人商业精英的感觉;而站在拥挤的演出场地的多为学生和工作不久的青年,穿着普通的体恤短裤、背着书包、脚踩匡威帆布鞋,全情地在台下为歌手欢呼。两者无论在年龄还是经济实力上对比都十分强烈。
除了普通的酒水经营,WAVE也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尝试。比如给salsa party租借场地,周末乐队驻唱等。但是一个投入将近200万的演出场地,不可能仅仅靠这些来维持收入。从2009年到现在,从当时还未成名的宋冬野、逃跑乐队到现在有一定知名度的民谣歌手花粥、陈粒,WAVE的品牌效应在苏州这个年轻的一线城市逐渐突显。
WAVE在专业的音乐术语里是一种最高级的无损音乐格式,它的英文含义是波浪。在水城苏州,WAVE已经是非常有代表性的音乐品牌。“我们就是苏州最早的演唱会和音乐节的舞台执行方,苏州最早是找不到很专业的执行人员的,只有我们。我们接到的第一个比较能体现品牌实力的就是2010年的中国好声音第一届的苏州演唱会。”
七八年以前,因为专业的执行团队和演出场地执行经验,很多演出方慕名找到了WAVE。有了第一场“中国好声音”苏州演唱会,就有了后来的2010年“信乐团”苏州演唱会、郑钧苏州演唱会等。
“一家专业的Livehouse应该是小、精、酷的。”
国内目前最火的livehouse之一——MAO,分店散落在重庆、昆明、杭州等多个城市,是典型的商业化运行结果。资本不断注入,通过商业化的推动使得其产生品牌连锁效应,使最初的livehouse重新洗牌。对于剪刀来讲,他并不想把WAVE做成连锁品牌。“我是希望把经营权和主导权都放在自己的手里,它的命运和走向都是可控的,但如果商业化的东西太多,反而对WAVE的发展不是很有利的。”
在剪刀心中,一家专业的Livehouse应该是小、精、酷的,不需要很大的场地,但是有着最专业的舞台灯光音响,专业的调音师,专业的团队。“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来讲,如果不是因为扩大演出场地的需要,我不会做现在这么大的规模,我宁可把它做小一点,做精致一点,我觉得这才是我理想中的livehouse。”
“中国独立音乐野蛮生存的能力是非常强的,强到你们无法想象我们是怎么能有各种办法让他生存下去的。”
WAVE最早的场地在苏州大学本部对面的一间六十几平方米的地下室,那是剪刀和他的团队第一个自己花钱的场地。从2009年到现在,WAVE一共迁了五次。剪刀告诉我们,不停换场地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没有稳定的营业方式,而没有稳定的营业方式就意味着没有稳定的盈利方式,进而导致整个Livehouse的主体不稳定。直到2012年,随着设备的不断升级和运营模式的成熟,WAVE的发展逐渐步入正轨。但由于场地扩张的需要,新的问题随之而来。
去年,WAVE搬到了目前所在的工业园区李公堤酒吧街。伴随着新址的落成,繁冗的行政问题接踵而至。“我们原来一百六十平方的场地可以不用去办那么严苛的消防,但是场地容纳量达到四百多平方米的时候,我们的消防面积要成倍地增加。去年消防这一关就卡了我们四个月。”当前国内对livehouse的监管仍归属于酒吧范围内,没有特殊的行政便利和政策优惠,同时由于其演出性质的需要,在很多方面政府对livehouse经营的要求要比对普通酒吧经营的要求更为严苛,比如说演出内容、演出人员、场地容纳和消防安全等。从之前不用办很多证件,到现在要办各种证件去重新“改造”WAVE,其中投入的时间成本、人力成本可想而知。
“整个大半年过得特别煎熬,每天早上醒来都特别绝望,因为要和非常陈旧的官僚体系去打交道。我们在中国做的就是最不官僚的事情,但是为了能把这个事情继续做下去,我们要和最官僚的人去打交道,这种痛苦和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但即便是有很多的束缚,新的问题也层出不穷,剪刀和他的团队一直为了WAVE能更好地发展而坚持着。从刚开始的无奈没有头绪,到后来每天去相关机构申请证明,这些例行公事的日常一遍一遍地消磨着剪刀的耐心,却也一天一天坚定着他开好一家livehouse的决心。因为之前在影院做营运经理对消防有所了解,所以在后来申请证明、场地演出送审的时候,剪刀比其他老前辈更懂得如何和政府公务人员打交道,这也是剪刀能做这么长时间主理人的原因之一。
剪刀认为livehouse就是年轻人的东西,这成了他经营WAVE的出发点。WAVE的老粉西西里告诉我们,“WAVE给我一种家的感觉,让我们这帮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很奇怪的人,在苏州这个城市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们聚到一起。”他说如果在外面,你做着听音乐时做的那些动作,别人会觉得你疯了,但是在这里你不管做什么都有人理解你。
“我非常喜欢剪刀老师,首先做一家Livehouse非常不容易,他一直坚持这么久做这么一件事,我非常欣赏他的执着,不妥协。”西西里告诉我们。
我们去采访的前一天,剪刀拿到了最后一张行政证件——《营业性演出经营许可证》。有了这张证,WAVE就可以继续经营下去,继续给独立音乐人提供舞台,继续做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19号晚上十一点左右,天空下起了大雨,地上湿漉漉的,上一分钟还人声鼎沸的WAVE,下一分钟已经有观众陆陆续续离场,满足也好,不尽兴也罢,都撑着伞朝着酒吧街的出口走去,而WAVE门牌上像红色的心电图一样的家伙,在雨雾朦胧的夜晚仍然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