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大概是中国最酷的人了吧
李银河一直是我心中最酷、最朋克、最先锋的中国女性。
2015年,《纽约时报》曾这样评价她,“30年来,中国自由性行为的重要倡导者李银河一直让这个过度拘谨的国家颇为震惊。”
这位今年已经66岁的女性仍然会时不时在网上发表犀利的观点和言论,让舆论措手不及。
她差不多是中国最早开始研究性的社会学家,她提出的性爱的三原则,“自愿、成人、私密”,认为只要是满足这三个原则的性爱,都不应该被归罪;
她与王小波都是自愿不育者,同时也希望能打破国人对“繁衍后代”的执念,和现在的伴侣大侠在一起后,她选择了领养一个智力发育不全的孩子,视如己出;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虐恋的兴趣,说这是她“一生绕不过去的主题”,写了《虐恋亚文化》等著作来研究这一性倾向;
从2000年开始,她每年都向人大、政协提交同性婚姻提案,称“同性婚姻合法化百利而无一害”,为性别平权奔走十几年如一日;
在越来越多人了解了、接受了同性恋后,她又猝不及防地向公众公开自己的伴侣大侠,为全民科普了一次“跨性别”的概念;
……
李银河原本叫李三反,在那个年代代表着“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如果今天重新解释这“三反”来概括李银河,我想恐怕应该是“反世俗、反束缚、反禁忌”,这是她一生都在做的事情。
与王小波的爱情:世俗从未入眼
我也是王小波的门下走狗。
王小波是浪漫又有些孩子气的爱人,是热爱思考、崇尚理性的知识分子,是一生追求自由、致力于解放最本真的一切的文学家。
他与李银河的结合至今仍是人类爱情史上最动人的故事之一。
△据说王小波非常喜欢这张合影
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王小波是男版的“灰姑娘”:没上过大学,在街道工厂当工人,父亲还没平反,虽然满腹才情,但还没有正式发表过任何作品,长得又不好看,可以说是一个底层青年。
而那时的李银河从大学毕业,分到国务院政研室工作,在中南海里上班,她和另外一位女孩合著文章发表在《人民日报》头版,小有名气。(或者用王小波的话来说,“她当时是全国关心政治的青年的偶像,每天寄来的读者来信要用麻袋装”。)
如果按照世俗的标准,这两个人绝对不可能走在一起。
但他们偏偏都是非常浪漫的人,世俗从来没有入过他们的眼。
王小波的当时的小说处女作《绿毛水怪》手抄本在朋友之间流传,李银河无意之间接触到读完之后,心想:“这是一个和我心灵相通的人,我和这个人之间早晚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而王小波在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的时候,就直率地表达了对李银河的好感,两个人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
《爱你就像爱生命》这本情书集就写于两人恋爱期间。
你好哇,李银河。
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就不自觉的泛起微笑。
我对好多人怀有最深的感情,尤其是对你。
五线谱是偶然来的,你也是偶然来的。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在五线谱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只唱不完的歌。
我和你就好像两个小孩,围着一个神秘的果酱罐,一点一点的尝它,看看里面有多甜。
没有人比王小波更会说情话,在王小波的眼里,也没有人比李银河更值得说出这些情话。
他们二人有高度的精神契合,共同认可的价值和共同的的渴望与追求。
王小波曾经说过,李银河敢于坦诚地面对世俗偏见是他最佩服地方。
他们在结婚之前就商量好了不要孩子,要过一种“长久的、丰富的精神生活”,他们两人的世界就已经很有趣了,不需要孩子作为纽带。
在那个生儿育女被视为婚姻的终极目的的年代,李银河和王小波的丁克生活实在是特立独行。
日后李银河谈起当时的决定,说即使再来一次也还是会和小波选择丁克,“我和小波不是为了一个目的结婚的,而是就喜欢在一起。选择和自由是我生活的主要原则。”
两个人结婚之后,几乎从未操心过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类“俗事”,李银河可以一连几天吃饼干生活,实在不行王小波就下厨炒个菜吃。(据说是因为李银河炒菜太难吃,所以王小波几乎从不让她下厨)。
按照王小波哥哥王小平的说法,“他们的日子过得潦草之极,也就是没饿死而已。我毫不怀疑,他们二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过着极其丰富,极其高尚的精神生活,并在一定程度上练就了喝风屙烟的本事。”
结婚两年后,李银河打算去美国攻读博士,又过了两年,王小波前往美国陪读。李银河有全额的奖学金,但王小波陪读没有任何补助,两人在美国就花李银河一个人的奖学金和生活费,也从来没觉得日子过得苦。
有几次王小波想出去打工以支持两个人的生活,但都被李银河坚持他应该好好在家写小说搞创作,她坚信王小波有极高的天赋,如果不写小说就荒废了,而生计,交给她一个人就行了。
尽管从世俗的眼光看来,论学历也好、收入也好,李银河都比王小波高得多,但李银河她深深地爱着、崇拜着王小波,她看到了那张“丑脸”背后闪耀着的光芒,“真正的东西我是比不过他的”。
试想如果李银河当时稍微世俗一点,要王小波共同分担生计,那我们今天要少看到多少智慧、有趣又可爱的文字啊。
两个人在美国的日子,尽管拮据,但还是省吃俭用把钱都省下来四处旅行,游完了美国,又游欧洲,一起把世界看了个遍。
1997年王小波因心脏病突发离开了这个世界,独留李银河一人悲痛不已。2017年,在纪念王小波离世二十周年的活动上,李银河念了一首前不久写的诗:
你不在了,可大地无动于衷,柳条又绿了,桃花又红了,小兽蠢蠢欲动,小鸟吱吱啭鸣,你不在了,可世界无动于衷。
与大侠的爱情:爱情面前,性别无足轻重
王小波和李银河在一起的那些年里,两人从未红过脸吵过架,每一天都是甜蜜快乐与浪漫。李银河写道,“我这一生仅仅得到了他的爱就足够了……我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了。”
但李银河终归是李银河,她不是王小波的附庸,王小波离开了这个诗意的世界,她仍然要去追寻她所热爱的东西——关于自由,关于美。
2014年,网上突然开始流传一篇文章,指责李银河多年来与一名中年妇女同居十余年却蓄意隐瞒自己的“同性恋身份”,言辞非常恶毒。
李银河立刻勇敢地做了回应,她向人们公开介绍了她现在的伴侣大侠,并引用了原本要发表在她自传中的两人的相识相爱过程。
△李银河与大侠
大侠是一位跨性别者,即他的生理性别和自己的性别认同不一致,(一致的被称为“顺性别者”)。大侠的生理性别虽然是女性,但心理性别却是一位男性。
因此,李银河强调,自己并不是拉拉,依然是异性恋。她举例道,就像金星从男人变成了女人,并与一位男性结了婚,这位与她结婚的男性并不是同性恋,他是喜欢女人的异性恋。
这无关李银河敢不敢“承认自己是拉拉”,李银河也在声明里写道:
我在此承认自己是异性恋者,仅仅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并不觉得自己因此就比同性恋者更正常,或者道德上更优越。
因为在我看来,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同样正常,在人格上也是完全平等的。
就像一只猫承认自己是一只猫,不是一只狗,那只猫并不觉得自己比狗更正常,更优越,只不过它刚巧是一只猫,不是一只狗而已。
很多人都会把LGBT中的T(Transsexual,跨性别)和女同性恋中的T(tomboy,在拉拉中主动的、较男性化的一方)分不清楚,跨性别这个群体也长期被中国性少数运动忽略,李银河的这次的公开声明为大家又一次科普了关于性少数的知识,远远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而这桩爱情,和李银河与王小波的爱情一样,在世俗看来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大侠和王小波完全不同:大侠身高1米57,比李银河小12岁,出生于普通的工人阶级之家,不喜欢读书,认识李银河的时候,是一位出租车司机。
△李银河反对代孕,她与伴侣大侠领养了一位孤儿。李银河说,“他虽然达不到正常孩子的智力水平,却是一个非常漂亮善良的孩子,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她对他的期待是,“快乐,有知识,懂礼貌”。
但两人的共同点是,都对李银河产生了激情之爱。
这是一段超越阶级、超越年龄,甚至超越性别的爱情。
大侠告诉李银河,有段时间,他只要想到她,身体就出现一股热流,这热流从心口一直向下,贯穿全身,烧得他无可奈何。
即使不爱读书,在追求李银河的那段时间里,大侠还是为李银河写下了很多情诗:
我想你
在每一个没有你的夜晚
我的世界凄凉而孤独
我是那么地爱你
以至一想到你
我的心就开始深沉
直到哭泣
和大侠在一起的二十年里,李银河从来没有做过家务,因为大侠说,“我很希望她的思想理念能影响甚至改变人们对很多事物的看法,让人们明白追求人性的自由是多么的有意义,不愿意她在家务上浪费时间”。
就如同李银河说,爱情从来是超凡脱俗的,它根本不管什么阶级阶层,贫富贵贱,也不管美丑年龄,甚至使性别都变得无足轻重。一桩爱情只要是发生了,它就绝对是美的。
李银河:对其他一切不去理睬
李银河总喜欢说自己是幸运的,一生能够拥有两次激情之爱。
但我想,她的勇敢、自由与率性才让她能够遇到这样两位令人羡慕的爱人。
她那种毫不世俗的目光,那种敢于突破禁忌的勇气,以及一直以来对自由生活的渴望,令人崇拜。
爱情当然不是李银河的全部,但她的爱情观与情感经历恰恰证明了李银河不仅仅在研究着最先锋最前卫的内容,更用一生践行着它们。
人间如花丛,我只是从中采撷一点点精华,对其他的一切不去理睬。
一生只有短暂的几十年,要好好享用自己的生命。自由奔放,随心所欲。
——李银河自传《人间采蜜记》
有人说,李银河的观点超越中国国情50年。
李银河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愿意再被误解5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