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明年你会频繁听人说起这五部华语新片

参与了刚刚结束的釜山电影节，看了无数电影，当然最关心的仍然是华语片。今年釜山对华语片亦高度重视，有多部重磅华语片在釜山首映，我一一看来，觉得如下五部是其中的佼佼者。虽然大家现在还看不到，但明年你一定会频繁听到它们的名字。

1、《你的脸》

导演：蔡明亮

若要颁一座奖给造访釜山最频繁的华语导演，那恐怕非蔡明亮莫属。尽管早在12年前他就放话说以后再不去BIFF，可几乎每年10月，他仍会准时在釜山各种活动中亮相。哪怕是像今年这样在Q&A当日上午台风登陆的情况下，电影节方面建议临时取消活动，而蔡明亮仍坚持要拉上小康和坂本龙一跑去影院见一见观众。

今年他带来一部长片《你的脸》。这部电影对于几乎从不使用配乐的蔡明亮而言，当属难得的例外，他邀请到了日本音乐巨匠坂本龙一配乐。蔡导讲起这件事来兴奋得像小孩子，「我用了20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为我的电影作曲的人了。」

除了班底演员李康生与陈湘琪，其余出演者都是由蔡导走访西门汀街头寻找到的高龄素人。十五人的面部特写，有时蔡明亮参与对话，更多时候是被拍者独白，甚至也包含了沉默与沉睡打鼾的片刻。由于灯光的设置，特写镜头中的人物面孔具备了油画般的质感。

「人的一生，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脸讲话的情况太少了」，从某种角度而言。蔡导这部类纪录片的作品其实是在影院训练观众们在长达70余分钟的时间内将注意力持续放在人物的「脸」上。

2、《好友》

导演：杨平道

由张献民监制，杨平道导演的剧情片处女作《好友》算是今年在釜山遇到的小惊喜。

本片讲述的故事发生在雾气飘渺的潮湿山村，年轻城市女孩怀孕后赴男友家乡寻找他，却踏上了帮助两位老人寻找身世之谜的公路之旅。电影打破传统叙事时间线，不同时空的人物在途中得以同框。山谷中的纸人、发电机犹如巨鲸般的残翼等意象，可能会令人觉得这像是一部岭南版的《路边野餐》。

然而，与之相异同时也更具魅力的是，《好友》中的悬疑段落节奏感控制得相当好，它是有张有弛并非一慢到底的类型。这方面可能要托配乐和音效的福，由此看来后期花费在声音上长达数月的时间也是颇为奏效的。

3、《咏鹅》

导演：张律

尽管将这部韩国班底的片子列进来似乎有点跑题，但说到底张律还是中国导演。电影节官方SNS居然将张律导演的国籍误写做「韩国」，可以看出误会之深，也难怪会有朋友问他是不是改了国籍等等。

张律新片配上朴海日+文素丽卡司，《咏鹅》是今年BIFF个人最期待的作品之一。电影讲述了一对男女在群山以及在首尔相处的日常。朴海日仿佛是刚刚从《庆州》中穿梭而来，在《咏鹅》中居然又要说汉语诵唐诗。

电影将时间顺序反置分为群山和首尔延禧洞两个时空段落，剧本的设定很大程度也依据空间，群山的日本历史与延禧洞的华侨痕迹，前半段如同《庆州》中的巡游，后半段则是如《春梦》般的洞内探访。中国文学、命理、梦境与写真、朝鲜族等问题依然不时被提起，首次引入的监控器画面也引发更多思考。

由于张律导演导演已经从首尔移居回北京，《咏鹅》可能是他近期最后一部纯「韩国电影」。目前他有两部在日本拍摄的新片尚未公开，但既然已经回国发展，之后回归华语电影圈应该指日可待，这对华语片影迷而言可能是一条好消息。

4、《谁先爱上他的》

导演：徐誉庭／许智彦

先是在台北电影节斩获最佳剧情长片、最佳男女主等五个奖项，又入围金马最佳剧情长片和最佳男女主等八个奖项，在台湾院线上映之前能够提前在影院看到这部《谁先爱上他的》，也算得幸运。可能由于我看的是在釜山的最后一场放映，上座率普通，而华语观众比率较其它电影场次高一些，全程「笑果」颇佳。

片中身为同妻的妈妈三莲是个强势的女人，丈夫正远过世后将保险理赔金留给了同性恋人小王，三莲发誓要找这个「小三」要回保险金；家中的叛逆儿子宋呈希由于厌恶三莲而离家出走，居然也跑去小王家以死相逼不肯回家，从而引发三人的对峙。从故事设定来看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拍成烂俗狗血的伦理剧。

然而，导演选择从孩子的视角出发，第一人称旁白描绘出了孩子眼中的成人世界，他疑惑的事情是父亲和小王究竟是谁先爱上谁，谁主动出击的，还有身为「小三」的小王究竟是不是坏人？

孩子视角加上手绘漫画的插入使电影更加轻盈灵动，儿子主观性的陈述为真实世界的人物披上一层喜剧光环，旁白文本与画面语言的互动亦形成一种对照的幽默。

小王在片中是一位戏剧演员。他排演的戏剧作为媒介将现在与过去相连，道出了小王和正远因戏剧相识相恋的过去。而正远后来选择结婚生子，也反映出了台湾的社会现实，即便同性恋已经合法化，但是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压力仍然无法在一夜之间消减。迫于压力隐藏性倾向结婚生子之后，诞生的便是正远家庭这样的悲剧。

值得一提的是，邱泽在本片中首次挑战同性恋角色，身着一张蕾丝开衫，路数亦正亦邪；台湾「剧场女神」谢盈萱变身苦情同妻，几乎每场都有歇斯底里的大叫或深度投入的感情戏；再加上一个黄圣球饰演的儿子，三人每每相遇必然会产生奇妙化学反应，有时骚乱仿佛震破观众耳膜，有时却又会妙语连珠爆发出台式幽默。

5、《撞死了一只羊》

导演：万玛才旦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梦，也许你会遗忘它，如果我让你进入我的梦，它也会成为你的梦。（西藏谚语）」万玛才旦的新作《撞死了一只羊》以86分钟的短小体量带来了一则关于救赎的东方寓言。

本片改编自次仁罗布短篇小说《杀手》和导演本人的同名短篇小说《撞死了一只羊》（以下：撞羊）。司机金巴在送货途中撞死一只羊，然后搭载了一位与他同名的佩刀去复仇的康巴汉子杀手金巴，送完货之后司机将羊的尸体找喇嘛超度，然后送去天葬，并决定在返程路上追寻杀手足迹以阻止杀戮。

与以往万玛才旦的片子不太一样，《撞羊》在影像上呈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通过彩色和黑白加上变形画面来区分现在、过去与梦境，而彩色部分在调色和质感上带出了粗粝和野性的感觉，让人联系到本片监制王家卫，确实十分惊喜。片中冷不丁登场的黑色幽默依然和《塔洛》一脉相承，有些地方甚至透出了些考里斯马基式冷幽默的味道。

电影开始是可可西里严酷荒凉的自然景象，送货司机金巴开着货车行驶公路上，一身皮衣牛仔裤加墨镜，表情冷酷气质彪悍。他随手拿起一盒音乐磁带播放起来，经典意大利曲目《我的太阳》骤然响起，仔细一听却是首探戈节奏的藏语版。道路上尘土飞扬，熟悉的激昂旋律响起在旧货车内，带来一种荒诞的喜剧感。

另一个小段子则是司机在返程时驱车驶向杀手复仇的目的地Sanak，在当地小酒馆点啤酒，老板娘说有拉萨和百威，司机选了百威。老板娘拿来啤酒时司机瞄了一眼酒瓶子，发现根本没有标签，「这是百威吗？」老板娘悠悠转身拿来了两张看起来像是百威的标签，啪啪两下贴在酒瓶子上，还都贴歪了。司机也是觉得没毛病，就那么开始喝起来。

司机走进的这家小酒馆，恰恰也是杀手曾逗留的空间。电影由此转向司机和杀手两种时间下的叙事，而导演十分有心地将两种时间用不同影像风格来区分，并使用一个主观镜头将二人（的世界）相连。

司机段落是彩色的，杀手段落则是黑白画面，二人坐在同一家酒馆的同一位置向窗外望去。司机金巴与杀手金巴看到了同样的景象——大雪纷飞的黑白街景，只不过一人看到了狗经过，一人看到了仇人和他的孩子经过。

本片中「司机」金巴（演员本名亦为金巴）和「杀手」更登彭措曾共同出演张扬导演的《皮绳上的魂》。有趣的是，二人在其中是复仇者和仇人的关系，彭措在片中依然饰演一位为父报仇的杀手，他的仇人正是金巴饰演的男主，金巴放过他试图终止冤冤相报的复仇宿命，但最后却被他一剑刺中。而在《撞羊》中，金巴又成为试图阻止复仇的人，只是他阻止的杀手究竟与他是怎样的关系呢？

当藏语版《我的太阳》第二次响起时，复仇的欲望通过梦境得以消解。影片最后通过司机的梦境「实现」了复仇，正对应了片头的藏族谚语——「 它也会成为你的梦」。那么司机金巴是走进了杀手金巴的梦中吗？司机救赎的究竟是杀手还是自己？他们究竟是否是同一个人？电影为观者留下了各自解读的空间。

当万玛才旦遇上监制王家卫，摄影吕松野，配乐林强，剪辑张叔平，这样的阵容产生的火花足够令人期待。导演用86分钟将这个本身可能更像短片的故事做成了长片，并且在影像风格上实现了新的跳跃，从这部摘取了威尼斯地平线单元最佳剧本的西藏公路片《撞羊》出发，似乎可以看到中国式西部片的全新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