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猫肯定吃肉吃的,吃猫粮就好了”
“我家猫生化结果xxx,医生说都是吃肉的缘故?”让人不禁怀疑,猫到底是食肉动物,还是食粮动物,为何一提到吃肉就像吃了毒药,困难的猫病确诊瞬间明晰,各种指标的波动、异常瞬间都找到了“吃肉”这个原因?这回,我想结合有限的文献,以及自己的经验浅谈一下猫吃肉后(不论生/熟)可能产生的血检指标变化,又存在哪些误区。
概要
- 给猫喂肉经过多年实操,符合猫的代谢需要,正确操作并不会产生这病那病
- 猫的高血脂与吃肉无明确关关系,与脂肪摄入量的关系亦不如人那般明显
- 肉类饮食主要会影响生化指标中的BUN、CREA、ALT,但幅度并不大
- 肉类饮食容易操作失误,的确可能产生一些可以规避的问题:如钙磷比失调、软便腹泻等
肉类饮食的特点是高蛋白质、中高脂肪、较低的膳食纤维和极低的淀粉。这类饮食是符合猫的生理结构与代谢需求的;无任何证据表明当今的宠物猫在身体结果和代谢机制方面有产生什么变化,会突然不适合这类食用十数万年的营养结构(但肠道菌群则是另一回事,下文会谈)。
小动物营养学研究尚且粗糙、简陋的当今,猫在自然界中饮食的营养结构提供了极大的参考价值,甚至可以说是最有力的依据。明确了这一点,撇开一些偏见和固有印象,走出”猫就该吃猫粮“这种先入为主的概念才能更好、更客观的发现解决问题。许多血检指标和健康方面的异常往往与吃肉与否并无联系,太着急找个罪魁祸首,往往耽误了诊治。
咱们先来看看最常见的一个迷思:血脂。
“这么高的血脂,肉不可以吃了!”
一些猫血检后发现血脂太高,往往得到标题这么一句话。提及胆固醇,大家往往立刻想到脂肪太多,随即想到吃肉。提到吃肉,又好似肉=五花肉。有趣的是,许多猫家长反而在烦恼喂的肉太精瘦,缺脂肪。事实上对猫来说膳食脂肪和血脂关系并没预期中那么大。
威豪宠物研究中心于2012年发表过相关文献,发现猫血脂指标并不敏感,不会因为吃的食物肥一点瘦一点而波动。作者认为”与之前的研究结论一致,本次研究的结果也表明猫的身体已经发展出适应肉食,适应高蛋白、高脂肪饮食的生理机制,与常见的人类饮食不同。“
这一研究中,用代谢能比例40%、51%、66%是脂肪的饮食,结合不同的饱和、不饱和脂肪酸比例来喂猫,并检测猫的胆固醇、甘油三酯等指标。结果是:完全没有任何影响。脂肪多一点少一点,脂肪酸是饱和或者不饱和,都没有对猫的胆固醇与甘油三酯造成什么影响。对低密度、高密度胆固醇比例的影响也不像人那般敏感。
细看的话,你甚至会发现高饱和脂肪组的猫,吃的食物66%代谢能来自饱和脂肪却胆固醇最低。换成大白话说:鸡腿根带皮(49%代谢能是脂肪)还得加两勺油才赶得上。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影响猫的血脂水平!
那猫高血脂该如何解释?
还是那句话,得针对性分析。但常见的原因有下面几种。
餐后高血脂
进食后血脂会偏高一段时间,考虑个体差异,最多可能达到8-10小时。但是,这种类型的高血脂通常不会太夸张才对。特别高的血脂肯定另有其因。如果可以预见会带猫做生化检查,提前一晚上禁食会最大可能避免这类误差。
肝胆异常
对于猫狗来说,因为高胆固醇(Chol)而出现心血管疾病的现象几乎不存在,胆固醇的高低更多是帮助大家衡量肝胆系统的问题。肝脏损伤、胰腺问题以及胆异常都可能产生高血脂。一只中老年猫(≥7岁)出现明显的高血脂,最好针对这方面做个排查。也许会发现慢性胆管炎之类也说不准哦!
糖尿病&甲亢药物
未妥善治疗的二型糖尿病造成的胰岛素不足会使肝脏制造的胆固醇增多,而猫甲亢药物也可能让胆固醇指数提高。但这些整体来看是少数。
实在太胖
大胖猫可能会有比较高的血脂。如果你摸着猫肋骨只感到厚厚的肥肉,那这只猫可要减点重量啦!
换个设备也许就好
会去关注医院用哪种机器做检测的家长不多,但设备造成的结果差异多到让你想不到;如果你家的猫吃喝正常,体型也没有超标却查出来异常高血脂,我建议隔一阵子,断食不断水找其它医院,换个设备查。个人倾向用干式生化而不是湿式生化(虽然便宜点),用IDEXX的机器为好。
“尿素氮(BUN)这么高,再吃肉会肾衰!”
动物不会吃一种自杀饮食,猫吃肉并不会让猫得肾病,高蛋白饮食造成BUN升高无比正常。只靠BUN高低来判断肾病反而很不靠谱。
蛋白质构成自氨基酸,氨基酸在体内脱去氨基后经肝脏脱毒制造为尿素氮。尿素氮进入肾脏后,绝大部份以被动扩散形式转运,一部分被再吸收进血液,一部分由尿液排出。这个过程中有几点咱们得关注:
- 尿素氮(BUN)是肝脏制造的,制造量受肝功能和饮食蛋白质含量影响。
- 尿素氮在肾单元中的处理、转运是一种被动过程,并不会直接造成肾脏负担。
- 原尿浓缩过程中,尿素氮的再吸收量影响着血液中的总含量,而吸收量又被血流量影响。
综上,有太多因素会影响BUN的高低,当我们怀疑一只猫可能有肾病时,不止BUN,还会去看肌酐(CREA)和尿液比重、UPC、SDMA等等,单纯看到BUN高一点立刻说肾病,这是很不合理的说法,说出去会被笑死的。换句话说,BUN这个小分子只是恰好被选来作为肾脏过滤机能指标,实际上没那么直观。肉类这类高蛋白质的饮食,本身就会让肝脏生产更多的尿素氮,并不代表肾脏机能下降了,也不存在多那么点点BUN会毒害肾脏的说法。
肝将有毒的氨变成低毒的尿素氮
当然,肉这种高蛋白饮食对BUN的影响也不是无限的。德州农工大的一项研究中对比了低蛋白饮食与高蛋白饮食(46%代谢能,129g蛋白质/1000kcal,比肉类稍低)在部份血液指标方面的差异,发现高蛋白组的BUN比低蛋白组高越50%,普遍达到8mmol/L左右,可能随着饮食中蛋白质含量的提升进一步提高,但不至于超过12.9mmol/L的上限。
结论是?吃肉这类高蛋白质饮食肯定会让BUN产生量变多,但并不代表肾脏机能下降。同时,因为肉类等高蛋白饮食产生的BUN上升,一般不至于超过上限值。当一只猫血检中发现BUN飘红超标时,也许还得考虑下面一些问题
下面的问题要考虑
脱水
肌酐、尿素氮这类水溶小分子被脱水大幅左右,最好确定猫有摄入足够水份再进行血检。当猫发情、发热、呕吐、腹泻的时候很容易脱水,得看情况把BUN朝下算一点,因为这时候是虚高的。
血液循环问题
一切造成血流不畅的毛病都可以让BUN偏高,包括充血性心衰。
小肠疾病
肠道疾病、小肠出血可能导致BUN升高。
确实存在泌尿系统疾病
急/慢性肾脏机能问题,或是下泌尿系统梗阻都可以让BUN升高。需要结合其它手段,单纯看BUN不能确诊。
吃肉可能影响肌酐(CREA)
肌酐是另一个用来衡量肾脏机能的小分子。肌酐是肌酸的代谢产物,而肌酸又来自肌肉。猫极强烈的蛋白质使猫容易因蛋白质不足而肌肉流失,因此产生较低的肌酐。反过来,高蛋白饮食能促进肌肉增长,那吃肉是否会造成猫高肌酐呢?可能会。相关研究中发现,当猫肌肉较为丰满时,肌酐可能也偏高,大约130-137µmol/L,差一点点接近141的肾病大关。更有趣的是,作为对比的低蛋白组猫肌酐比这还要高一点点。原因似乎并不是肾病,而是原料中的鱼粉。肉类,尤其鱼中富含的肌酸与蛋氨酸,可以促进肌酸的合成,进一步增加肌酐的产生量。也有观点认为熟肉更容易导致肌酐偏高一些,进食熟肉后几小时内检查容易造成高肌酐,产生误诊。
总结
- 肌肉较为丰满的猫肌酐会稍微偏高,但不至超标。
- 肌酐可能因为脱水而虚高,并非一次检测即可确诊。
- 排除脱水因素依然超过141µmol/L的肌酐值得警醒,需要排查肾病。
- 蛋白质来源影响着肌酸合成,也会影响肌酐浓度,其中熟肉的影响程度可能更大。
吃肉可能影响ALT(肝酶指标)
不止一个指标用于衡量肝脏的健康,ALT是其中之一。不仅在相关研究中,厨子自己也接触过不少食用肉类为主的猫、狗ALT指数会稍微偏高。相关研究中数值可达到108u/L,但现实中我自己接触到不少超标30-50%的,同时其它指标却非常正常。这类指数升高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蛋白质消化过程中,转氨酶的活跃造成指数偏高,应该是正常反应。如果没有其它异状,可以考虑做个腹部超声,或者观察即可。
肠道菌群&软便问题
经常有人问我为啥家里的猫吃肉一律拉肚子。如果只是特定一些肉拉肚子、呕吐,咱们也许用不耐受去解释也ok,但肉食动物完全不适应吃肉?那就得看看肠道菌群是否正常了(咱先别提EPI哈)
肠道菌是影响着身体的方方面面并具有遗传性。一只动物的肠道菌群就好比一栋房子;丰富多样的肠道菌充当着砖石的角色。越是丰富、健康,这栋房子的承重越是稳固可靠。反过来,不丰富、不健康的肠道菌会因为小小的改变让整栋”房屋“的力学结构崩盘——腹泻、顽固软便随之产生。现代家养宠物,特别是人为繁殖出来的宠物猫、宠物狗,似乎很容易偏向后者。回想一下,有多少小动物换稍不同品牌的干粮就腹泻?有多少猫狗根本无法耐受哪怕少许的饮食改变?这些不良反应当真拿不耐受和过敏解释就好?这些情况若是同样规模发生在人类身上,医学界早就拉警报了。
就笔者自己看来,所谓一些宠物猫狗玻璃胃,更替饮食常出现严重不良反应,本质离不开血线中遗传着孱弱的肠道菌构成;这种不健康的肠道菌是多年来单调的饲料饮食和基因造就的,是一种应当改变的”遗传疾病“,而不该听之任之。基因是一方面,丰富、纯净的饮食也是造就丰富肠道菌的推动者。大多数习惯新鲜饮食的动物,给他们不同的食物,粮也好罐头也好,往往都能轻松适应。循序渐进的给予宠物自然饮食,缓慢改善肠道菌群,方可最大幅度避免可能的腹泻、软便。
生骨肉有细菌吗,会造成”感染“吗?
不用怀疑,那是必须有细菌的,也是冻不死的。但有菌和致病是两码事。举例来说,上周我出门前忘记收碗,下午回家后发现有一块剩肉;发现后没多久,旋即被球球啊呜一口吃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咋不吃?!)。我敢肯定,室温放置许久这个疏失让肉上遍布着大量杂菌,但这傻猫活蹦乱跳,没呕吐,没软便,吃啥都香。
为什么?因为它早已习惯肉食,肠道菌群稳定健康,完全可以抵御这些杂菌;很可惜,有的猫尚未发展出这个能力,这样的猫就不能贸然全面换食,只能一丢丢试着来。
总结这几年遇到的问题,转换饮食初期出现梭菌、弯曲杆菌增殖最多见,出现这类问题的小动物普遍是刚更替饮食后突发。传说中的沙门氏菌、李斯特菌等等造成的”感染“ 、”腹泻“倒是没有发现。
面对猫狗腹泻时遇到特定细菌增多,难以抉择的是:这是感染?还是紊乱?与人不同,许多对人有害的致病菌,对猫狗则相对中立。比如沙门氏菌中的鼠伤寒沙门氏菌,是不少猫肠道中的正常菌群,空肠弯曲杆菌、一些梭菌也是如此。我们在给腹泻猫狗验便时,遇到一些细菌增殖,就往往因为这种物种差异而难以抉择,这到底是本身肠道内菌群的紊乱(dysbiosis),还是外来的入侵者造成了”感染“?稍微熟悉消化系统内科的话,可能早已知道这难以给出准确答案,唯有先治再说。
梭菌增殖是其中最让人头疼的一个。梭菌,尤其产气荚膜梭菌(C. perfringens)分布广泛,在不少猫、狗肠胃中属于正常菌群,粪便中查出来无法认定这是“感染”( J.S. Suchodolski,et al.2002),至于为何在更替肉食后有的猫狗会爆发梭菌增殖拉肚子,有的没有,有的甚至出现更严重的并发症学术界也不全然了解;我们发现从低蛋白饮食忽然更替为高蛋白饮食后,一些动物肠道内的梭菌数量会大幅改变( S.J. Sabshin,et al. 2012),也许是这一点,同时搭配本身就不丰富、不强大的肠道菌造成了整体的紊乱,让梭菌爆发。当遇到这类问题时,盲目使用广谱抗生素造成了不少问题,多见停药后腹泻加剧。
建议用药,请和医师商讨
猫使用甲硝唑15mg/kg一天两次即可。可以看看病情搭配泰乐菌素25mg/kg一天两次,缺点是需要买药粉做胶囊,这玩意没有现成的。
谈到预防,大家该注意给动物更替饮食,尤其更替为肉食前让动物先习惯高蛋白饮食,尝试罐头、高蛋白猫粮,最后再上肉。循序渐进,培养一个好的肠道菌环境,再引入全然不同的饮食体系,避免大幅冲击、改变肠道内菌群构成,造成问题。如果你家动物早已习惯肉食、生骨肉,那梭菌的问题通常找不上门。
另一些问答
1、吃肉,吃高蛋白会得肾病!?
答:查无此事,但这说法赖了几十年也不消失。没有临床研究成功证实这一点;又因为人们发现尿素氮等蛋白质代谢产物的肾排出过程远不如之前认知中费力,理论上的依据也不牢靠。
总之,高蛋白引发猫肾病,或者高蛋白本身会恶化肾病猫的肾机能,都不是可靠、准确的说法。
2、听说吃肉会缺钙,会骨骼发育不良!
答:只吃大米饭会导致硫胺素缺乏引起脚气病,所以大米饭不能吃吗?同样道理,肉类磷多钙少,人为补足钙质即可,并不代表肉本身有什么造成骨骼异常的特质。详见:家庭自制钙质补充指南
3、据说吃生骨肉会导致球蛋白(glob)高?
答:实际接触中没有发现显著升高的。提出这一观点的研究中,使用的案例是食用接近腐败肉类的赛犬(grey hound),这种饮食自然含有极高的杂菌,也许是导致球蛋白提高的原因。这和当今宠物猫食用的高质量肉类不可同日而语。
4、听说吃肉的话,血常规中HCT会偏高?
答:这个说法来自Jean Dodds医生某篇未发表的研究,实际当中没有发现很明显的差异,或者说这个指标的偏高本身意义也不大,太高会认为脱水。
5、我的医生告诉我吃肉会让猫胰腺炎?
答:没有这种说法。猫胰腺炎至今还是归为自发性疾病,也就是没原因。【猫急性胰腺炎来自”过度刺激“,”过度刺激“来自高蛋白高脂肪】,这整个一套理论都没有得到论证。事实上,笔者当面向德州农工大GI Lab的Dr.Jorg Steiner求证”猫胰腺炎后是否可以吃低脂肪肉类“,答复是可以。只要反响ok可以吃,而吃肉引起猫胰腺炎是理论、临床双双缺乏的一种说法。
6、医生告诉我肉是发物,手术后和猫癣、皮肤病都不可吃!
答:厨子我和一票兽医朋友都想知道这是哪位神人想到给猫狗套用这说法。
发物这个词早先出自明朝老臣徐达吃鹅肉这类”发物“,导致旧疾复发而死。之后发物之说蔓延到各种食物上,似乎任何东西都可以变成发物。非要安一个现代化解释,也许可以用担心异体蛋白造成过敏反应解释?但猫、狗身上以忌发物为名断了吃肉实在无法理解,猫粮狗粮中没有肉粉吗?总之,这是个民间总结的说法,如果你发现家中宠物吃了某种肉类后有异样那就别吃,但全部肉类一竿子打翻实在得不偿失。以前吃着ok的肉完全可以继续吃。
7、为什么我的猫吃肉会吐?
答:在刚换肉前半年间我也偶尔遇到这个问题。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推测是肉类饮食会激发更浓、更稳定的胃酸分泌,导致一些猫暂时无法适应。试着抬高食盆,减少一些喂食量,混合旧食物可能解决。
8、给猫吃肉类做主食,哪怕操作得当,会让一些病更易发吗?
答:我猜也许是有的,但目前我们不知道。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参考。猫的内科疾病诊断、治疗都难度颇高,挑饮食因素去作为突破点并不是不可以,但胡乱扣帽子又有些太多了。在缺乏资料的当下,容我用个人观点总结这个问题:接触过林林总总各式病猫,我发现吃肉的猫虽不免疫糖尿病、IBD与下面泌尿道综合症,但更少见。其它疾病方面并没有发现更高发,或者明显更低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