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气概与精子质量的诡异关系

利维坦按：对于未能接受足够系统且足够深度训练的普通人来说，某一部分的科学是很容易违反直觉的。比如双缝衍射中粒子会“同时穿过”两条缝隙，比如手拎重物水平行走却不做任何功，比如布满小坑的高尔夫球能比光滑的球飞得远一倍。我们倾向于对每件事都作出一个合理性解释，且这种解释往往来自于自身经验所能提供的参考意见，因此难免会出现主观臆断下的直觉反应。

当年为了反驳进化论，神创论者提出过著名的钟表匠辩论：我们看到一只钟表，自然会知道有一个制作这只钟表的钟表匠存在。但是这种直觉判断很快土崩瓦解，本文所讨论的话题亦是如此。我们会很容易依靠直觉认为：男子气概比较强的男性意味着在择偶竞争中占有优势地位，而这种优势也会扩散到对他们精子质量的猜测上。但是生物学的调制作用远不止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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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Medical Daily

对于很多生物而言，情场确实如同战场。虽然动物王国中有着丰富多样的社会结构，但是雄性生物为了求偶而进行斗争是各种生物中的一种普遍现象。对于这些雄性生物而言，拥有——或者至少看起来拥有——健壮的体魄俨然已经成为一项技能：一身强健的肌肉可以给予异性安全感，以及成为成功生育、生产健康后代的保证。

然而金玉其外却往往败絮其中。从动物王国中的许多成员身上都可以发现，雄性生物肌肉的发达程度和其精子质量呈负相关。科学家们近期发现，这种进化上此消彼长的权衡规则在人类身上同样有所体现：在健身房中练出一身肌肉的男性似乎都有着相对较低的精子数量。

图源：DeviantArt

对于每个男性而言，健身都绝非易事。如果在这种此消彼长的平衡尽头有一位心仪的姑娘在等待着你，那么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但是吸引异性只是战斗的开始。

举例来说，如果一名女性有多名男性可供选择，在这场争夺与卵子结合的高风险、多伤亡斗争中，每一个精子都需要付出一切相互竞争。但对于每个男性而言，精力是有限的，把太多的资源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意味着减少了对于其他女性的付出。所以，在交配前处于竞争优势的男性之后并不一定能保持这种优势。这对于那些强壮的男性而言是一个惨痛的教训——满身肌肉可能只是“徒有其表”。

科学家们发现，吼猴的声量和睾丸大小呈此消彼长的关系。图源：Jaguar Creek

科学家们在其他动物中早已经意识到这种此消彼长的权衡现象。一些甲虫会长出庞大的角来与雄性竞争者斗争并且保护雌性伴侣——但当它们的角发育不良时，睾丸会补偿性的膨胀（产生大量精子的常见指标）。另一方面，嘶吼声最为响亮的吼猴往往睾丸的体积都很小（相反，其他声音较小的吼猴往往都有着较为硕大的……好吧，当我没说）。

这种违反直觉的关系从进化的角度来看是合理的，如果一个在身材上处于劣势的男性在激烈的求偶竞争中很难获得女性的关注，那么他最好在少有的几次机会中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到最大。这使得那些身型纤弱的追求者依然有机会将他们的基因传递下去。

“从在男性所处的环境中来看，这确实是一种真正的优势，”在哈佛大学研究两性冲突的进化生物学家詹妮弗·科勒特（Jennifer Kotler）这样说道，她并没有参与这项研究。“有时，即使身形纤弱，但在仅有一次的机会中成功配对往往对他们而言更加重要。”

雄性阔脚袋鼩没空去健身。虽然体型较小，但它们有着巨大的睾丸，它们将其短暂的生命全部奉献给产生优秀的精子——它们会在交配中耗尽全部的精力，最后导致它们的死亡。图源：维基共享资源

极端情况下，一些以昆虫为食的有袋类动物——例如这种可爱的棕色的阔脚袋鼩（antechinus）——赋予了“轰轰烈烈”这一短语新的内涵。交配季节到来时，雄性的阔脚袋鼩会与雌性阔脚袋鼩长时间交配，持续时间甚至长达14个小时，在交配过程中，雄性的阔脚袋鼩消耗了大量的能量实现射精，以致其免疫系统崩溃，在第一个繁殖季节到来前就走向死亡。因为它们仅有这一次的延续自身基因的机会，尽管是以付出生命为代价，这些雄性阔脚袋鼩依然会为了留下最卓越的“小蝌蚪”耗尽全部心力。

值得庆幸的是，人类并不是阔脚袋鼩、甲虫或者吼猴。对于人类而言，所有的性和性别都是平等的，并且仪式化的程度要低得多：有些人在小夜曲中沉醉，而有些人则满足于在Tinder上滑动他人的自拍。所以，关于精子权衡的相同规则是否适用于人类？

图源：iGNANT.com

目前来看，这一问题的答案是……好吧，有时候是适用的。拥有低沉嗓音或是传统面部特征的男性往往更受女性的青睐——但他们也往往精子质量较低。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人类精子质量对于这类精力分配的敏感程度还是值得关注的，尤其涉及到在某方面投入大量精力时，诸如在健身房花费数月塑造雄健体魄，精子的质量更有待考量。

由西澳大利亚大学的付永志（Yong Zhi Foo）领导的一个科学家小组决定调查男子气概与精子质量之间的关系，并在上个月的动物行为学期刊上发表了他们的研究成果。首先，118名男性通过面部和全身照片展示了他们的体型，然后对他们每个人都采集了精子样本，并对其精子数量、运动性和形态学等指标进行了测定（即完成对于精子质量的基本评估）。

由12人组成的两组异性恋女性，对这些男性的“吸引力”和“阳刚之气”分别进行了评比。之后由另一组的91人对这些照片中男性的健壮程度进行了评价。后一组中有男有女，这验证了强壮的外表对于男女都有影响——可能健壮的身躯可以吓到那些与他们竞争的男性，同时会吸引到他们追求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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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也许不出所料，那些看起来最为强壮的男性同样也被认为最具吸引力和最有阳刚之气。在其他的动物中，这些雄性生物最有能力保护他们的伴侣和后代，并且传递高质量的基因。但是，当研究人员检查这些受试者的精子时，科学家发现那些最健壮的、通过照片吸引了大多数女性的男性，同时拥有着较低的平均精子数量。虽然精子活力和形态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精子数值的减少似乎也表明精子质量较低。

那么，在性这一方面，似乎人类并不能免于这种进化上的权衡。由于并没有对研究的受试者们的精子质量变化进行后续评估，因此研究人员完成的工作只是建立这种联系的第一步。但它符合科学家对于能量消耗的认知：毕竟，在健身房中消耗的能量本可以消耗在生殖上。实际上，另一个研究团队的研究结果表明，男性在身体强化方面加倍的投入会导致射精质量的降低。然而，这项研究同样对那些只是在跑步机上进行常规耐力锻炼的男性进行了研究，毕竟这类运动并不会像举重那样增肌。

目前人们并不清楚，精力究竟是如何从产生精子到产生肌肉转变的，反之亦然。一种可能性涉及到了激素的调节。当在运动中使用肌肉的时候，体内睾丸酮的水平会有所上升，而过量的这一激素会抑制精液的流动。

为了进一步研究这种现象，付希望通过在其他研究人群中重复他的研究成果来跟进这项工作，并指出精子活力和形态是否也会受到体力消耗的影响。此外，为了真正确定这种在性这方面的特殊权衡，他和他的同事们希望在力量训练和不成功的射精行为之间建立一种更加直接的联系——有限的精力下，对于这两方面的追求都非常重要。

“精液质量高低很容易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付解释道。“并且这些改变在短期和长期内都会发生。”

值得注意的是，研究人员所观察到的影响并非完全来源于锻炼。遗传在体质以及精液质量发面也发挥着重要作用。

考虑到这些额外的因素，乔治华盛顿大学研究精子和两性竞争的生物学家莫莉·马尼尔（Mollie Manier）警告大家，不要将研究成果过分夸大，尽管她并未参与这项研究。“‘产生精子的过程’可以被上调或者下调，这个过程非常灵活。”她解释道。“就算你天生身材壮硕，你的精子质量也不一定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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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在健身房进行额外的15分钟锻炼也不会对传宗接代产生永久的伤害。精子的健康水平对于饮食和运动等环境因素非常敏感，但由于人类会不断产生新的精子——每秒约为1000个。所以即使事情变糟，也不必为此悲伤或者沮丧。

更重要的是，这种关系并不如此确定：研究发现，经常锻炼的健壮雄鼠产生的精子数量并非总处于较低水平。“总有同时擅长两者（健身和产生精子）的人，也有同时不擅长两者的人，”马尼尔这样解释道。“实际上，大家不需要对自己的精子质量感到担忧。”

最后，这个故事可能传递了一种暖心的道德观念。虽然这种与性有关的权衡使人们的浪漫中多了几分讽刺，但值得我们记住的是，这个此消彼长的平衡式两端（男性身材以及精子质量）都可以带来某种好处，大部分的男性——无论他们外表如何——都有其长处。这甚至可以帮助解释为什么物种在几千年的进化中没有毫无控制的变得越来越壮硕，毕竟人们可能会期望保持魁梧的身材而不用花费任何代价。

“这些特征中存在一种自然的变异，”科特勒说。“变得强壮并不总是交配成功的保证。没有一种策略在本质上更好，并且，没有一种方法可以在进化中‘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