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中产啊，晚景凄惨是你们躲不过去的命运

那些20出头的人，本来应该浪迹天涯，胡思乱想，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想象自己的老年？

本质上，这不是一个有关未来的问题，而是有关当下的焦虑。正是因为人们当下普遍存在的不安，人们才需要未来给一个确定的答案。

关于养老，媒体已经把这个问题抛给了95后：算一下吧，年轻人，你们存多少钱够养老？

一个把这种问题甩给年轻人的社会，不是一个好社会。那些20出头的人，本来应该浪迹天涯，胡思乱想，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想象自己的老年？

专家们不管这些，他们依然给出一个数字，500万，够还是不够？

50年存500万，够养老吗？

类似的问题，这些年媒体一再提及。先是80后，然后是90后，如今再细分一个95后，总是拿这个沉重的话题拷问那些刚刚踏入社会的青年，让他们为自己的老年生活早做准备。

▲数据来自《维度》

这当然是一个伪问题。即便答案是500万，不考虑利息，一个95后每年存10万，要存50年。现在每年存10万很难，将来会容易？这种刻舟求剑的想法本来就是非常荒唐的。再高明的经济学家，也无法预测几十年后的经济状况，无法预测那时的收入和通胀水平。

做这种设想的人，有一个基本假设：未来的收入和通胀水平和现在都一样，或者是按照现在的经济增长来做一个预判。本质上，这不是一个有关未来的问题，而是有关当下的焦虑。正是因为人们当下普遍存在的不安，人们才需要未来给一个确定的答案。

这是最近几年我们这个社会最核心的问题之一，某种程度上说，它又是中产阶层独有的问题。更精英的阶层，要么经济实力早就超过了500万这个中产阶层念念不忘的数字，要么就拥有超级稳定的地位，不用担心将来。而对底层人来说，生活的重心是应付每天的柴米油盐，还没有时间思考将来。

中国在1993年开始推行社保制度，在此之前，如果是“国家人员”，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养老问题，一切待遇都由组织来定。而在组织之外的个人，是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自然养老哲学，养儿防老，通过家庭来对抗外部风险。

个人通过缴纳社保（公司和个人共同缴纳）到老年后领取退休金，是世界上通行的方式。这一办法的核心精神，是一个人必须对自己负责。对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新观念，而这一新观念的普及，恰好跟中产阶层的崛起有关。

社保政策推广的25年，也是城市化加速和城市中产阶层崛起的25年。中产阶级生活哲学的核心，就是“一切靠自己”，他们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孤独，这也是他们一切焦虑的根源。

正是从这种生活哲学出发，中国的中产特别喜欢问那个终极问题：存够多少钱，才够养老？有多少财富，才算财务自由？他们迫切需要一个标准答案，作为人生的指导。

老后破产：来自日韩的启示

这种需要一个终极解决办法的想法，是中产特有的集体人格，也可以说是普遍的精神状况。但是，对老年的恐慌，并不是中国才有，韩国和日本同样如此。

不久前，中国网络媒体流行这样一篇文章，《无人养老的韩国中产：76岁的快递员，70岁的站街女》，仅从标题我们就可以看出惨状。韩国的养老金制度比中国还要早5年，但是现在一个退休人可以领取的养老金，只有人民币2000元左右，夫妻两人4000元，根本就不够用，老年人必须去继续工作。

媒体报道的韩国“银发招聘会”，6000个岗位，最终有30000名老人去竞聘。当然，由于时代变化，老年人只能应聘那种和新技术无关的岗位，这就出现了心酸的场面：很多老年人能应聘的，就是保安、快递这些工作。

日本同样面临这种局面。最近，上海译文出版社引进了《老后破产》一书，这本书是NHK电视台同名纪录片的副产品，关注日本老年人的悲惨生活。

书的开头采访的是80多岁的田代先生，他以前是自己开小店的，自己缴纳养老金。后来，日本出现经济危机，他的小生意只有破产。

田代先生的问题在于，他没有自己的房子，只能靠养老金生活。每个月领取10万日元（人民币6000多元）养老金，有6万要付房租，剩下4万日元生活，换算成人民币也只有2000多元。记者找到他时，发现他瘦得很有精神，但那实际上是节食造成，他的钱不够吃。

日本中产的困境在于，最底层（无房产，无存款）可以享受政府的最低生活保障，而那些有小房产，一点点存款的“老年中产阶级“，没有资格去申请政府的资助，生活水准还不如最底层。

据NHK的调查，日本有600万孤身生活的老人，其中200万人没有接受日本的生活保护，生活在这种“老后破产”的绝境中。

构建自己老年生活的壁垒

可以说，东亚的中日韩三国，中产阶级都面临着相同的养老难题：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已经瓦解，随着物价的上涨，仅靠退休金注定无法满足老年生活。

每个人都必须想办法构建自己老年生活的堡垒。现在看来，在东亚社会一种三分法的战略似乎是可行的：

❶个人要拥有房产。用退休金支付房租，将让人陷入彻底的绝境。当然，有两套房会更好，因为房租收入可以适当补充养老金的不足；

❷个人的金融保障。对中国人来说，想在股市里为老年生活谋求保障非常不现实。但是个人如果能够提早安排，不管是存款、保险、基金还是股票，争取老年后除了退休金，还能有一部分收入，则是必须的；

❸老年职业规划。想想退休后自己能做什么，这一点很荒谬，但是却又是非常现实的问题。随着医疗水平提高，人们会更长寿。像韩国那样的“银发招聘会”，早晚会出现在中国。

所以，等你到70岁，你还能找什么样的工作？

当然，老年作为一种生活状态，钱只是一方面，那是个人生活综合性的大衰退。

有一个保险公司的推销员，曾向我描述过购买他们产品后的幸福老年生活：每天，可以在食堂吃饭，然后大家一起玩，喝茶，打麻将，听着音乐……

这样的幸福也让我感到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