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得少年时》连载4 她在闹你在笑

01

半个月的军训生活转眼接近尾声。

下午军训中途休息时间,姜芯过来找岑晏商量军训结束后组织一次班级活动,说是胡一统的意思,为了促进同学们的感情。

“你看下这是我选的几个地方……”姜芯从胸前的口袋掏出个小本子给岑晏看她提前做的攻略,仰着头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哈哈哈哈。我服。”不远处传来华麟的大笑声,岑晏皱眉看向那边。这已经是他们的谈话第三次被隔壁的狂笑打断。

有一种人,所到之处,一片欢声笑语,但这样的人格魅力看到岑晏眼里就成了虚伪。

华麟正在和迟早早说话,不知道迟早早说了什么逗得他大笑不止,反观迟早早的笑意却只是浅浅停留在面上。

“你们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姜芯忍不住回头搭了一句话。

“迟早早刚问了我个脑筋急转弯。让我来问你们啊!龟兔赛跑,猪当裁判,你们知道最后谁赢了吗?”

“乌龟啊。因为它没有偷懒。”姜芯不假思索地回答。

“哈哈。你果然也上当了!岑晏,你呢?你觉得谁赢了?”华麟乐不可支,将岑晏强行拉进了他们的谈话。

迟早早也乐呵呵看着他,似乎在等着看他笑话。

岑晏想也没想地回答道:“那要问你。你是裁判。”

姜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承认自己是猪,而且是当着岑晏和华麟两大男神面卖蠢。

“哎呀。真没意思。你是不是听过这个笑话?迟早早,你再给他们出一个。”刚刚上过当的华麟很不服气。

“那我再问你们一个。全世界的猪都死完了。打一歌名。”

岑晏瞥了一眼憋笑的迟早早,这家伙憋着一肚子坏水。姜芯已经学乖了,知道不回答,而华麟再次陷入了沉思:“《猪之歌》?《猪都笑了》?还有哪些与猪有关的歌?岑晏你帮忙想想。”

岑晏盯着迟早早,身子慢悠悠地前倾,压向她的方向:“《至少还有你》。”

“没意思,不玩了。”迟早早恼羞成怒,扭过身子和后面的女孩说话去了。

“别跟我们早早一般见识,她还是小孩子脾气。”姜芯总是十分得体又善解人意。

岑晏无所谓地耸耸肩,下垂的眼角仿佛在说无聊。

“我们继续说班级活动的事吧。这几个选项里,我觉得凤栖湖还不错,湖边有一块大草坪还有一条栈道,可以野餐,拍照,散步。班长,你觉得呢?”

“让同学们投票决定。” 姜芯满怀热情地推荐,却只得到这样的回复。她似乎为了岑晏没有听从她的建议而有些失落。

此时旁边又传来华麟的大笑声,他和迟早早肖筱已经打成一片。一口一个妹妹,叫得格外亲近。

一向所向披靡的姜芯,内心涌起一阵烦躁。而她将这种烦躁的情绪都归咎到了宿舍另外两个女生身上。

02

魔鬼军训生活很快在一片鬼哭狼嚎中结束。当初死都不愿意留在这里的男生们,现在一个个抱着教官大腿不肯走,女孩们也泪眼婆娑说着舍不得,纷纷留下教官的电话号码,说一定要保持联系。

谁都知道至多不超过一学期,教官们的英姿容貌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记忆中,甚至姓甚名谁都忘得干净,但眼下的悲伤又显得那么真情实感。

“真是舍不得啊。”迟早早望着操场的方向,跟着万千少女们一起惆怅。

华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被女同学们围在中间的戴教官:“看不出来呀。你对戴教官也这么有感情。”

岑晏从鼻孔嘁了一声:“当初骂教官变态的时候没人比她骂得大声。”

“你们凡夫俗子怎么会懂我的高度。”迟早早不与他争辩,默默拍了拍裤口袋里的比来时厚了一倍的钱,感叹财路总是那么短暂。

他们被大巴车原样拖回本校。所有人黑的黑,瘦的瘦,就像从前线刚打完一仗拉回来似的。

“妹妹,我们这叫幸存者,幸存者你知道吗!”大巴车最后一排,华麟痛哭流涕地在肖筱肩膀上蹭,被迟早早一巴掌挥到正在看书的岑晏身上,“少占我们小小的便宜!”

岑晏把膝上的书从华麟大脑袋下抽出来,一脸淡定地放在他头上,拿华麟的头充当书桌继续看书。

华麟挣扎着从岑晏的魔爪下抬起头,朝迟早早喊话:“我们这是纯洁的兄妹关系。你看你这人就是思想龌龊!”

肖筱坐在窗边,手里捧着《灌篮高手》的漫画看得入迷。丝毫不被眼前的骚乱影响。

迟早早没有打扰她。自己从包里掏出耳机听歌,顺便踢了华麟一脚让他小声点别吵。

华麟见最后一排都进入“静音”模式,他自觉无趣,跑到前排和田路他们打斗地主去了。

书刚翻了两页,岑晏突然觉得肩膀一沉。偏头一看,迟早早隔着一个位置横倒在他肩上。大概是为了遮挡光线,她戴着卫衣宽大的兜帽,脸本来就小,一遮全看不见了,只看到一边耳机掉下来垂在她胸口来回摇晃,传出带着劣质杂音的音乐声。

坐在窗边的肖筱明显也被迟早早的动静惊动了,但只是侧头看了他们一眼,发现她安稳地靠在岑晏肩上,就默默地转回头去,好像在说我什么也没看到。

别看肖筱此时外表冷静如斯,其实此刻内心激动得一批:一般漫画进行到这里,就要定情了!

岑晏正想伸手去推开迟早早的头,肖筱突然说了一句:“她昨晚出去做生意,一晚没睡。”

岑晏感觉自己伸出去的手好像罪恶之手,只有悻悻然收回来。肖筱又回到了她的放空世界,周身散发着“别叫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气场。

那一瞬间,岑晏怎么觉得华麟口中这只小白兔心挺黑。

大概是刚刚的动作惊动了迟早早,她的头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岑晏看她隔着一个位置这么靠着难受,默默移了过去。迟早早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心满意足地停止扭动,口中嗫嚅了一声“八块,不讲价”。

没过一会,岑晏肩上的重量渐渐沉了。

听说睡觉戴耳机听歌会影响听力,尤其是她耳机杂音这么大。岑晏的手摸索进她的兜帽里,小心翼翼地摸到她耳边的音量控制器将她的歌停了。

音乐一停,迟早早无意识地偏了下头,脸蹭到他的指腹,岑晏手指一颤,快速缩了回来,紧紧攒在手心里。脑海里莫名冒出“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八个大字。他合上书,长叹一口气,不得不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迟早早这一路睡得安稳,到了校门口才被肖筱叫醒。她睁开眼睛用了0.5秒的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居然靠在岑晏的肩膀上,随即整个人都僵住,死死梗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睡醒就起来吧。”岑晏无奈地看着这颗毛茸茸不安的脑袋就像用502胶粘在他肩膀上一样。

“不是我不想起,我们先说好,我起来你别生气。”

岑晏以为迟早早是在说睡这一路把他半边身子都睡木了的事:“你现在起来,还可以饶你不死。”

迟早早用最快的速度弹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包餐巾纸丢在岑晏怀里。然后一溜烟蹿下了车。在窗外朝他喊:“感谢班长不杀之恩。”

岑晏被她这一连串的反应弄懵了,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右肩湿漉漉的。他低头一看,半边肩膀的衣服上都是口水印记。

洁癖岑晏同学嘴角在抽搐:“迟!早!早!”

03

学校还算有人性,军训结束后留了个周末让他们缓冲两天,周一才正式开始上课。

休息的第一天,男生寝室全员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下午六点,华麟是被饿醒的。

“谁想下床去买饭?”华麟有气无力地问。

“晏哥呢?打晏哥的电话。”田路眼睛都没睁开,张着嘴嗷嗷待哺。

“不用打了。我也在床上。”岑晏声音暗哑,埋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老大,你变了。”薛家齐痛心疾首。这么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居然就这么被他们同化了!

不知是不是淋的那场雨感冒未愈加上军训期间体力透支得厉害。返校一放松下来,昨晚半夜岑晏就烧起来了。挨到天亮,他爬下床给自己找了两粒感冒药,吃完药一觉便睡到刚刚。

华麟觉得岑晏声音不太对劲,爬到他的床上看:“天啦噜。你这脸烧得猴子屁股似的,怎么也不吭一声?”

岑晏闭上眼不想说话,昨晚烧到快晕过去,想叫他们帮忙找找药。结果这三个人呼噜打得震天响,没一个人听到他说话。

薛家齐还算有良心:“我们现在出去买饭,顺便帮你买个药。”

华麟和薛家齐出去买饭,田路留在宿舍照顾岑晏。

两人从寝室出来晃悠到学校侧门,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迟早早搬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面前还摆着个小桌板和一盏小台灯。她勾着腰,眼睛凑在灯下,手里拿着一块布正在认真地擦拭一台手机。

“好了。你看看,保证没有气泡。”

“嗯。没问题。”女孩接过手机仔细检查了一遍,递给她十块钱。

“好走。介绍同学来啊!我每天下午五点到七点都在这!”迟早早送走财主,乐悠悠地把钱塞进胸前的腰包里。

“副班长,您业务拓展挺快啊。水果不卖了?”华麟一屁股坐到她面前的小板凳上。

“我这样的有志青年,可不能光指望继承家业,我得自主创业!”迟早早瞥了他手里的手机一眼,最新款的触屏手机IPhone 3G:“你贴膜吗?这么好的手机摔坏了可不值当。”

“改天吧。今天没时间,老大还在宿舍等着我们救命。”

“他怎么了?”

“发烧了。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等我们回去投喂。”华麟语气夸张,说得倒是事实。

迟早早长长地“哦”了一声,脑子不停在回忆这事和她有没有关系。按说淋雨的事也过了大半个礼拜。这帐该算不到她头上吧?难不成那点口水还能让他着凉了?

话虽是这么说,一个小时后,迟早早还是拿着保温杯站在了男生宿舍楼底下给华麟打电话:“下来一下,我在你们宿舍楼下。”

“这大晚上找我啥事啊?我一黄花大闺男,怕你对我图谋不轨。”

“去你的。我给岑晏带了点东西,你下来帮他拿一下。”

“哦,有东西给我们老大呀?”华麟八卦地朝着坐在书桌前的岑晏挤眉弄眼。

岑晏起身走到窗边,看到楼下一个高挑的女孩胸前挎着个勾倒过来的盗版耐克腰包,怀里抱着个黑色的保温杯正东张西望。

来往的男生有人在偷瞄她,青春里无数安放的荷尔蒙四处逃窜:“这个女孩好高呀。长得挺可爱。”

迟早早听到有人议论她,羞涩地低下头把脸旁垂下的发丝挽到耳后。心想待会如果有人找她要电话号码可怎么办啊?给了又怕骚扰,不给又怕人家说她高冷。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就是胸平了点。”男生从她身边经过时,作出如此点评。

迟早早脸黑下来,冲着刚刚说话的男孩呸了一声:“我胸平关你屁事,硌着你手了?”

她做完鬼脸,回头发现一个黑影笼罩着她。

“找我?”岑晏披着件灰色针织衫,不知几时下楼来走到她面前,挡住路灯一大半的光线。

“你……你怎么下来了?”迟早早话都说不利索了。她迟早早做好事是不留名的,这当面施人恩惠算怎么回事?

“华麟说你有东西要给我。”

“我?没有啊!我就是遛弯顺便经过你们宿舍门口。那个华麟,净瞎说。”

岑晏瞟了一眼她怀里的保温杯,也不拆穿:“哦。那我先上去了。”

“诶。等等。”迟早早叫住他,把保温杯往他怀里一塞,“我刚刚遛弯捡到个保温杯,上面有你的名字,我就拿来还给你。”

“哦?”岑晏举起杯子,横看竖看也没有看到哪写了自己名字。再抬头迟早早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岑晏拿着保温杯回到寝室。华麟凑过来:“这么快就说完了?她给你什么?”

“她捡到了我的杯子。”岑晏摇了摇手里的保温杯。

“她上哪捡到你的杯子?说谎也不打草稿。”华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啊。说谎也不打草稿。”岑晏发现迟早早这人明明满嘴跑火车,关键时候还真不擅长说谎。

他坐到书桌前,打开保温杯摁下开关,把里面的水倒到盖子里。水还是滚烫的,冒着热气和浓浓的生姜味。

“哟。生姜水诶。刚好我身上有点寒气,给我也倒一杯。”华麟把自己的杯子伸过去。

岑晏默默合上了盖子,把“白加黑”移到他面前:“你吃这个。”

04

周末是胡一统定好的班级活动日,岑晏生病原本打算请假。但昨晚喝了迟早早送的生姜水,发了一身汗。起床冲凉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原先一直以为只有西药见效快,没想到这种民间偏方也有奇效。

岑晏肩上披着一块大浴巾站在立柜前挑选衣物,嘴里不自觉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薛家齐捅了下华麟:“晏哥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华麟瞟了一眼那桃花满面的神情,十分有经验:“动物往往在春季来临的时候选择交配繁殖,于是动物世界将这种行为定义为——发春。”

“哎哟。”一块半干的大浴巾从天而降将华麟笼在下面,他手忙脚乱地从浴巾下挣脱出来的时候,岑晏已经换好了衣服。简单的白T恤配灰色短裤,外面罩着一件深蓝色的麻料衬衣,清爽又养眼。

他经过华麟,把浴巾收回自己手里:“我们高等动物世界称这种行为叫爱干净。”

凤栖湖公园是新区改造的景点,鸟语花香,环境宜人。大家聚在湖边铺上餐布就地野餐。

女孩子们自发买了很多零食,迟早早带的是水果,削好皮的西瓜,芒果,火龙果一盒一盒铺在餐布上,色泽诱人,十分受欢迎。

炎热的天气里,一群大学生抱着水果吃得津津有味,自带广告效果,看得旁人都眼馋。

其他来野餐的游客看到都过来问:“你们这水果在哪买的啊?我们围着公园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有卖。”

迟早早笑嘻嘻地从身后掏出一个大麻布袋子,一口气掏出十盒摆在草地上:“自产自销。要不要?统一价二十一盒。”

“来一盒!”水果很快被路人一抢而空。

迟早早又拿出了十盒,再有人来问就变成了三十一盒。

“刚刚我问旁边的人,他们买才二十。”大叔对她坐地起价很是不满。

“大叔,他们买的是国产的,这些是进口水果。价格自然要贵一点。”

“那我要国产的。”

“国产的卖光了。”迟早早向路人展示她空了的麻袋,“你买的这不仅是进口的,还是限量的呢!我本来是带来给同学们野餐的,你们不要我们就留着自己吃。”

迟早早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好像吃了莫大的亏,反而让大叔急着买下:“要要要。唉。你这小姑娘真会做生意。”

物以稀为贵,就算提价进口水果也很快销空。

一直旁观的华麟被她这无处不淘金的小脑袋瓜惊呆了:“迟早早这是什么商业奇才?如果我爸有她这生意头脑,早发财十几年了吧。”

“小聪明。”岑晏轻哼一声,好像十分看不上这种手腕。但华麟怎么觉得他一脸藏不住的骄傲,好像自己夸的是他一样。

05

午后的凤栖湖旁,微风阵阵漾起湖中涟漪。天鹅惬意地从他们面前昂着脖子划水而过,引得女生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男孩子就坐在草地上打扑克,输了的往脸上贴白条。

岑晏靠在树边假寐,眼神一直盯着在栈道边瞎晃悠的迟早早。这家伙水果卖完就蹲在路边和摆摊下棋的老爷子较劲,棋局赢了有一百块,输了只用付二十。

这种路边摆残局十有八九都是骗人,有些棋局最多只能解到和棋,但摊主玩文字游戏只有赢了才有钱拿。还有些干脆有托在旁边,都是输打赢要。

岑晏叹了一口气,还是不放心,起身走过去看。

迟早早已经蹲在这里鏖战二十分钟,棋局进入最关键的一步,对手走了兵八平七。上一把她就输在这一步,所以这一次她慎之又慎,思来想去决定以车五退四来应对。

她刚举起手中的黑棋,突然觉得从头顶盖下一片阴凉好像躲到了树荫下,让满头大汗的她觉得神清气爽。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车五平四。”

迟早早抬头就看见岑晏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真气人啊。这个角度居然都看不到双下巴。

“诶!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位小兄弟,你想挑战我就排队下一个。”摆摊老头的怒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我没兴趣挑战你。”岑晏看着迟早早,“信不信我?”

“嗯。输了你出钱。”迟早早一咬牙听了岑晏的话。

这招调车捉士,逼得对方连连败退。最后一步:帅六退一,车五平七。

“我赢啦!”迟早早高兴得蹦起来想抱住岑晏的脖子,奈何岑晏的身高太高,她一把没搂住。她定了定,再跳起来伸手去够,岑晏悄悄踮起了脚故意让她够不着:“这位女士,要矜持。”

“切。”迟早早转头找老头要钱,对方很不情愿递给她一百:“再来一局!”

“不来了不来了。我要收摊了。”老头大概是看出岑晏下棋造诣远高于自己,收起棋盘灰溜溜地走了。

“算上输了的二十,还倒赚八十。”

“能从骗子手里赚钱是你傻人有傻福。这种棋局都是事先算好的,要不是第一把你太菜了,他才不会放松警惕给了我们可趁之机。”

“那一把为什么不走车五退四?”迟早早不是死不认错的人,虚心向他请教。

“如果改走车五退四,他会走兵七平六,然后你将四退一,他兵九平八,你走车五进六,他帅六进一,你再车五平七,他炮四退三。最终就是和局,和局算你输。”岑晏说了一连串的棋路。

大概从第三步开始,迟早早已经迷失:“你是机器人吗?走一步算十步!连对手的走法和最后结局都猜得出来。”

“基本操作。还有这不是猜,是分析。”岑晏从小跟着爷爷下棋,后来家里往来的客人里还有国手传授过他几招。对付这些街边小摊已经绰绰有余。

“你就应该去摆摊啊!日进斗金,买车买房指日可待啊!”迟早早仿佛又看到有一条闪闪发光的赚钱之路。

“……”岑晏深觉鸡同鸭讲,原来她当初说要当赚钱机器也不是完全骗人的。

06

两人在棋摊离大部队有点远,肖筱跑过来叫他们:“湖边栈道有租自行车,姜芯让大家都过去骑车游湖。”

“我不会骑单车。”岑晏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就连说自己不会骑车都像在说“老子骑车天下第一”。

“可是姜芯已经按人头租好了,两两一组。”

“看在你刚帮我赢棋的份上。叫声姐姐,我带你。” 迟早早奸笑着踮脚把手肘搭在岑晏肩上。

岑晏抖了抖肩把她的手抖落,大踏步走到前面去了。大长腿就是好,瞬间甩开她们好几米。

岑晏和大部队汇合的时候,姜芯推了一部青草绿的单车过来:“班长,替你留的车。”

“嗯。”岑晏接过来,只是扶着。

“同学们都是两两一组,你载我可以吗?”作为班花,刚刚已经有无数橄榄枝向她抛来,她都婉拒,等着最好的这一枝。

“我不会骑单车。”岑晏还是那句话,但听在姜芯耳朵里就是找借口拒绝。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不会骑单车?当着这么多人面,她主动邀约被拒,姜芯觉得很没面子。

“铃铃。”身后一阵车铃响,华麟十分骚包地从他们两之间穿过,一个摆尾停在姜芯面前:“上我的车。”

华麟的出现替姜芯解了围。她整了整裙子,半倚半坐在后座,偷偷揽住了华麟的腰。周围有同学在起哄,姜芯让他们别闹,大伙儿反而闹得更凶。

肖筱和迟早早到的时候,只看到紫色的单车扬长而去,少年站在车上,T恤被风吹得高高鼓起,女孩的裙摆飘扬,像一副电影画面。

肖筱心里有一点的失落,她去叫早早之前,华麟邀请过她一起骑单车,也许是随口客气吧。自己居然当了真。

薛家齐推着一辆车到她面前,声音比她还小:“肖筱,一起吗?”

少年心思显而易见,迟早早揶揄地推了肖筱一把:“去吧。”

“那你呢?”

迟早早朝岑晏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还有一个不会骑单车的学龄前儿童等着我去解救。”

眼见着同学们的单车一辆跟着一辆驶出去,在栈道上飞驰。岑晏虽然表面镇定,但一人一车立在原地,也不免一丝尴尬。

“怎么着?盯着单车能看出一朵花来?要不咱俩搭个伙一起算了?”迟早早就像个流氓恶霸一样走过去调戏他。

“我不会骑单车。”

“我知道。我可以载你。看在你刚刚帮我赢钱的份上。”

岑晏摇头,一个瘦得竹竿子一般的女孩要搭着一个一米八五以上的男生,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那大爷你想怎么着?推着单车在栈道走一圈?”

“你可以教我。”岑晏看大家骑得都很轻松,自觉没有什么挑战。

“上辈子欠你的。走,先去平地练习。”迟早早推着车,到一旁的公园广场上。

“你看着啊。我只示范一次。”迟早早潇洒地往单车上一跨,稳着龙头,脚一蹬就冲出去了。她以岑晏为中心,围着他转了一圈,单脚踩地停下来。“看懂了吗?”

“……”岑晏不答。老天爷是公平的,有些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些人则恰恰相反。

“你上来试试。”迟早早把单车交给他。

岑晏跨上去,他胜在腿长,两只脚都可以着地。他一只脚缓缓踩在踏板上,另一只脚迟迟不肯离地。

“你使劲往前一蹬就行,不要怕。摔跤是学单车必经之路。”迟早早不知从哪里捡到一根柳条,往他踩在地上的那条小腿上抽:“抬起来!”

岑晏摇摇晃晃踩起来,龙头左拐右扭勉强把握住了平衡。但他只顾着看眼前,没注意看路,直冲冲对着湖面蹬过去。

“小心!”迟早早大喊一声。

岑晏抬头看到湖面近在咫尺,猛地一打龙头,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幸亏是草地,没有受伤。但他脸色惨白,刚刚失衡倒地的一瞬间他似乎听到水声淹没耳膜,水封住了他的眼耳口鼻,窒息感让他连张开眼的勇气都没有。好像有一双手死死地托着他的腰,将他高高举起。他本能地想要挣脱,却越挣扎越紧,掐得他喘不过气来。

迟早早跑过来见他面色不善,小心翼翼地问:“没事吧?怪我,不该急于求成。”

岑晏呆坐在地上,没有反应。迟早早被他吓到,从旁边小摊上买了一只冰水凑到他面前:“喝口水压压惊。”

冰水的丝丝寒气顺着瓶身攀到他脸上,岑晏从魇中惊醒,动作慢了半拍才接过水。“谢谢。”

“你刚怎么了?怪吓人的。”

“我小时候经历过一次翻船溺水。刚刚车子失去平衡的时候,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他闭着双眼,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细细的阴影。

迟早早盘腿陪他坐在草地上:“那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咱们别骑了,坐在这吹吹风也挺好。”

岑晏兀自起身,扶起摔在一边的单车:“我想继续学。”

“你有自虐倾向啊?”

“心理学上有一种脱敏疗法,越是害怕的东西越要直面才能克服。”岑晏说着已经蹬出去。

“你果然是有自虐倾向。”迟早早摇头认命地跟着他的单车后跑。她发现岑晏外表看上去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但实际上是个很较真的人。和某件事杠上了,就不到征服不罢休,11982牌局是这样,单车也是这样。

她的母亲刘玉梅女士曾教育过她,凡事糊涂一点生活会比较好过,太过较真,容易折损。她倒是很欣赏这种磐石不移的精神,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

也许他万事都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是接受不了事情失去控制的后果。

07

岑晏学得算快,踉跄了三四次已经可以慢悠悠开出一段路。

“可以上栈道去同他们一起骑了!”迟早早提议。

岑晏载着她骑上栈道,迟早早心里有点发虚,毕竟他才刚刚学会骑车,万一摔了自己也得跟着遭殃:“载我吃力吗?”

“你说哪方面?”岑晏一五一十回答:“如果从平衡性来说,后座增加重量更有利于我掌握平衡。如果从体力来说,多了一百来斤的体重确实吃力。

“我没有一百多斤!”

“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

“……你,注孤生。” 迟早早照着他的背锤了一拳。

华麟载着姜芯不知道溜了几圈,此时刚好从他们身边路过,看着他们“打情骂俏”。两辆单车并排而行,华麟吹了一声口哨。

“你不是说不会骑单车吗?”姜芯直接质问岑晏,平日里得体的样子撕开了一条裂缝。

“刚学的。”岑晏回答得漫不经心,明明是实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故意在气人。

“你……”姜芯气结,用脚尖轻踢了岑晏单车后轮胎一下泄愤。

单车失去平衡,岑晏单脚踩地急把住龙头,整辆车才没有倒下。但后座的迟早早因为松开了手,被车颠下来,脸朝地摆大字型铺在栈道上。

岑晏回头,一双浓眉皱起,神色很吓人。华麟也停下了车。

姜芯抢先一步跑到迟早早面前,蹲下来一脸关切地问:“怎么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

迟早早不用看都可以想象到姜芯现在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不忍苛责。如果自己因此生气发难,华麟他们还会觉得是她小心眼。这种“白莲花”的手段,她平日里听得多,这回总算是碰上了。

“没事。”迟早早举起手挥了挥,紧随而来的岑晏也松了一口气。

她龇牙咧嘴撑着地板抬起头,岑晏和华麟看到她的脸,表情都僵住了。

“怎么了?你们干嘛都这么看着我。”迟早早故作轻松地笑。越是这样,那渗着血的伤口就显得越狰狞。

“你的脸……”华麟指着她的右脸颊,不忍直说。

迟早早的右脸和栈道刚刚进行了亲密的摩擦,栈道上的小石子在脸上蹭花了一小块。虽然面积不大,但女孩子的脸蛋格外娇嫩,看起来也就特别严重。相比起来,手肘和膝盖上的伤口反而显得没那么要紧。

“早早,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姜芯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结结巴巴地道歉。

“我们走。”岑晏不耐烦地打断姜芯的废话,拉着迟早早就走,“旁边有个诊所。我带你去上药。”

“嘶。”迟早早被他猛地一拽,倒吸了一口凉气,“您轻点。我现在是残疾人士懂不懂?”

岑晏放柔了动作,虚揽着她的肩膀护着她往诊所方向走:“都摔成这样,还贫。”

姜芯他们想跟上来,被岑晏喝止:“诊所小,站不下这么多人。你们继续玩吧。”

“你看你,闹什么性子。”身后传来华麟数落姜芯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走得远了,也就听不见了。但迟早早知道,像华麟这样头脑简单的男生费不了姜芯几滴眼泪就可以收服。

诊所值班的护士看到迟早早脸上的伤口,哎哟一声:“小姑娘,这么年轻怎么就破了相。”

“您别吓我。”迟早早站在诊所全身镜前,这才第一次看到脸上原来擦伤了这么一片,看着怪吓人的。现在才知道后怕,声音颤巍巍地问:“会留疤吗?”

“说不准。先进来上药,这几天别碰水别吃色素深的东西。”护士看到岑晏杵在一边:“你愣着干吗,一起进来呀。”

岑晏愣了一下,默默跟进上药室。

护士拿了双氧水和棉签过来:“可能有点痛,你忍一下。”

“嗯。”随着刺激的双氧水接触到皮肤,迟早早默默捏紧了双拳,疼得眼睛鼻子皱成一团。

“你这当男朋友的,看女朋友疼成这样怎么也不安慰一下?”热情的护士大姐跟迟早早吐槽:“你这男朋友,长得一表人才的,倒像个木头。”

“他不是……”迟早早正想否认,突然觉得手心一软。岑晏将她的拳头舒展开,两只手掌交握在一起。他勾下腰来,对着她的伤口轻轻吹着。

热辣的双氧水好像突然变得清凉,痛觉突然消失,只剩下痒。迟早早的瞳孔一点点放大,一动不动盯着前方,他近在咫尺的鼻梁和眼睫毛反而变得模糊。

迟早早突然觉得,他们这个姿势好像在接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