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在剧场的“女儿”
我素编者按：该篇文章所谈的“偶像”，是指那些在大众面前以自身魅力为卖点的年轻艺人。这种偶像相比于那些大众的影视剧明星来说，更像是家人、邻居的感觉。在国内，SNH48这个女子偶像组合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SNH48是如何在中国产生和发展的？它有什么样的特点？这个团体的粉丝和偶像之间又会有一种怎样的关系状态？该篇文章的作者对一名SNH48成员费沁源的忠实粉丝进行采访，以第一人称的视角，为大家呈现一个中年粉丝和少女偶像的故事。
从2016年起，我多了一个站在上海嘉兴路SNH48星梦剧院舞台上的女儿。
哦，对了，“SNH48 GROUP”是一个由上海文化丝芭传媒有限公司打造的大型女子偶像组合，于2012年成立，现在在上海、北京、广州、沈阳、重庆均设有分团。
她是在2015年加入SNH48这个团体的，从刚加入这个团体开始，就被寄予厚望，被称为“塞纳河太子”。（塞纳河是取自SNH的谐音，是粉丝对于这个团体的昵称）。而我初次认识她，是在2016年，在《国民美少女》这个节目上。
（国民美少女节目海报 来源：优酷视频）
从一次“开小差”开始的故事
最开始接触到“偶像”，是在2008年的时候。当时，37岁的我在一家日资企业工作。一次偶然的时候，我在上班的时候开小差，刷到了当时日本偶像组合AKB48的人气成员渡边麻友的新闻。凑巧地是，我的领导（一个日本人，他是AKB48的粉丝）从我的后面经过。
“你也喜欢AKB48?”，他问我。
那个时候，AKB48并没有非常火，在中国也没有多少粉丝。其实在那时我还不是特别喜欢AKB48，但是想着可以和领导搞好关系，也可以在上班时候偶尔“名正言顺”地开小差，我开始关注这个偶像团体，渐渐地被这些拼搏和挥洒汗水的女孩所吸引。
可能是因为年龄的缘故，我喜欢渡边麻友这样可爱和甜美的偶像。我的小领导也喜欢渡边麻友，我们俩便经常一起交流关于偶像的话题，渡边麻友、大岛优子（AKB48人气成员）都是我们经常讨论的偶像。我有时也会在他回日本的时候让他帮我买投票券给我喜欢的小偶像们投票。在当时，投票费对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渡边麻友在AKB48毕业演唱会上的照片 来源：网络）
SNH48的成立，是2012年在东京巨蛋宣布的。当时我并没有怎么关注这个团体，虽然全是中国成员的48系偶像团体对我也很有吸引力，但是SNH的初始成员，很难说和日本偶像很像。我更喜欢那种可爱甜美的日系偶像形象，而不是像S队（SNH48一期生所组成的团队）那样的大长腿们。看她们跳AKB48曲库里面的那些甜美的歌曲，总觉得有一些违和感。现在由于和AKB48关系的破裂，以及自己的本土化战略，SNH48已经开始有一种韩化的倾向。这有好有坏吧，的确这样多元化的方式更容易吸粉，也更符合很多偶像的定位，但是出于我们这些老粉丝情怀的考虑，我并不喜欢。
（SNH48一期生公式照 来源：网络）
这一“哭”，我入坑了
2016年，《国民美少女》（SMG互联网节目中心、东方卫视中心携手优酷土豆、SNH48合力打造的国民偶像天团养成网播真人秀）开播了。
我记的很清楚，当时是由费玉清、叫兽（易小星）与沈南担任主持人和老师，SNH48的36位成员作为学员，进行一场真人PK秀。老实说，在看这档节目之前，我对费沁源几乎没有了解，只是因为对48系的喜爱和这档节目大量的广告宣传才想要去观看。
一开始，我对费沁源并没有特别的好感。不过随着节目的进行，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姑娘了，她单纯、可爱、甜美，和渡边麻友很像。在36个美少女之中，费沁源或许不是最好看的那一个，或许不是最有特点的那一个，更不是人气最高的那一个，但她是最“会哭”的那一个。
那是节目的第五场。根据赛程安排，得票数最低的两个队伍需要派出两名队员站上PK台，PK失败的成员将会被淘汰。这一场节目中，小费就被迫站上了PK台。她缓缓地走上PK台，两腿微微发颤，牙齿紧咬着嘴唇，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脸上却也透露着丝丝坚毅。当PK台缓缓升起的时候，她终于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说实话，小姑娘哭得算不上好看，整个眼睛都哭肿了。但是，看着她不断地用手擦拭那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水，我感觉自己的注意力无法从这个女孩身上移开了。
就是这一哭，我入坑了。
（图 2：费沁源在国民美少女节目上面哭泣的画面 来源：节目截图）
身为粉丝的一年三季
一年有四季，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其实一年应该分为三季。这主要是因为塞纳河有三个大型的活动：风尚大赏、B50和总选举。
风尚大赏是在每年秋季举行的一个活动，也是我们每年要准备的最重要的活动之一。它是一场偶像专属时尚盛典，以T台走秀的形式进行。在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粉丝看来，这场活动的重要性仅次于B50和总选。在这场活动中，由粉丝票选的SNH48 GROUP时尚度最高的16人，将优先参与杂志拍摄等时尚类活动，成为SNH48的“时尚女王”， 同时有机会与其他明星一起打造属于自己的“星品星店”。小费的年龄和风格不是很适合风尚大赏，我们也并没有把风尚当成我们的主战场。
所以对我们来说，秋天是一个悠闲的季节，我们只要安安心心地看我们的小偶像在T台上面走秀就好。
（SNH48第二届风尚大赏获奖成员 来源：明星库）
B50是重要性仅次于总选的活动了。它的全称是SNH48年度金曲大赏Best 50，简称B50,是从AKB48的年度金曲大赏发展而来，一般在每年冬天举办。粉丝将会根据公司规则，票选自己喜欢的小偶像上台唱歌，得票数最多的50个偶像个人或者组合将会获得在舞台上表演的机会。得票数最高的个人（组合）歌曲和得票数最高的队歌，将获得拍摄MV的机会。
为了能看到偶像跳新鲜有趣的歌曲，让偶像能够更好地展现自己不同的一面，也是为了获得拍摄MV和其他一些资源的机会，我们会竭尽全力地进行投票。不过，个人歌曲很难拿到和多人组合歌曲可以匹敌的票数，所以我们需要去寻找合适和合作伙伴，需要去协调每家应援会需要投的票数，也需要为歌曲投票活动造势，让更多人愿意花钱为我们的小偶像投票。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大家都想自家的利益最大化，都不愿意吃亏。
冬天呀，比秋天要繁忙的多。但是吧，每当看到小偶像在舞台上那么可爱地唱歌跳舞的时候，也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呀。
（SNH48第四届年度金曲大赏现场图片 来源：SNH48官网）
在每年夏天举办的总选则是我们最大型的活动了，也是“最终目标”！用比较时髦的话来说，每一年的总选都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为了在总选当中获得一个好成绩，我们也会去采取很多战略，比如压票、用一些第三方网站集资或者给予投票和参与集资的粉丝们一些应援会定制礼物作为激励手段，号召他们积极投票等等。
总选举分为初报、中报和最终发表三个阶段，投票的价格也会逐渐降低（价格一般从40元左右降到30元左右）。大部分的应援会都会在中报之后，挑投票券票价最低的时间段去收购投票券投票。也有一部分的应援会为了显示实力或者为了激励粉丝，会在初报价格比较高的时候大量投票，以初报的好成绩激励更多粉丝投票。每年SNH48 GROUP都会依据成员的总选排名，给成员们分配不同的资源。可以说，下一年资源的好坏多少，很大程度上是由这场总选举决定的，这也是为什么总选是所有SNH48粉丝的“兵家必争之地”了。
每年夏天，真的是最累的时候了。夏天就已经都这么热了，我们还要拿出比夏天更热的热情去发动一些集资，去做一些活动来激励大家来出钱投票。如果到最后偶像的排名高，那种成就感和满足感倒是值得我们耗费如此多的经历，但要是万一成绩不好，那真的就非常难受了。
（SNH48总决选宣传图 来源：网络）
“男友”噩梦
2017年是小费偶像生涯低谷的一年。作为五期生海选时网络票选的第一名，她第一年的偶像生涯过得顺风顺水。在2015年第二届总选出道以后，她在剧场的人气就一直很高。2016年1月，刚出道不久的她参加了偶像养成真人秀《国民美少女》的录制，并且大获成功，还因清纯甜美的外貌被某些日本网友称为“四千年一遇的美少女“；4月的时候，与张柏芝、Bigbang成员T.O.P共同主演动作片《失控·幽灵飞车》；在随后的第三届偶像年度人气总选举中，又获得了22名（五期生第一）的好成绩。
（失控·幽灵飞车宣传海报 来源：网络）
然而，在第三届偶像年度人气总选举之后，她似乎花光了自己的运气。先是参演的《失控·幽灵飞车》不能在国内公映，之后又被爆出“澳大利亚男友事件”，男友事件更是成为了她偶像生涯的一个“噩梦”。
谈恋爱，本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是对我们的小偶像，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对一些偶像艺人，尤其是女艺人来说，恋情的曝光甚至可能意味着演艺生涯的结束。对于SNH48的这些女孩们来说，也是如此。在整个48系偶像团体中，有一个规定——“恋爱禁止条例”。顾名思义，在团成员的恋爱是不被许可的。而触犯了恋爱禁止条例的偶像，不仅会受到公司的处罚，也会遭到整个饭圈的斥责。在炼器被曝光的一瞬间，她们便可能体会到从天堂跌到地狱的痛苦：就连最喜欢自己的粉丝都可能对自己恶语相向。
那些说小费有个在澳大利亚的男朋友的人并没有实际的证据，只是凭着几张模糊的照片和一些没法确定身份的聊天记录凭空捏造事实。而就是这些“莫须有”的证据，使得整个饭圈（粉丝群体）都开始对她进行激烈的批判，有一些黑粉甚至对她进行辱骂和人身攻击。一夜之间，到处都是关于费沁源男友事件的帖子。我们（费沁源的粉丝）虽然一直在怼他们，但是苦于小费本身没有正面回应，做的努力总是事倍功半。贴吧上关于小费“偶像失格”的斥责也越来越多。那段时间真的是一个非常难熬的日子，每天打开贴吧看到的都是铺天盖地的斥责。
看着那些言辞尖锐的评论，我自己看着都难受，不知道小费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到了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后来，趁着握手会的机会，我找小费详细谈了这件事情，她告诉我她没有正面回应的原因是她想让谣言不攻自破。我当时严厉地和她说：“你越是不回应，那些黑子就越有理由来黑你。解决这件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正面回应，还要很硬气地回应。”
她接受了我的建议。握手会刚结束，她就发文，态度强烈、十分“硬气”地怼了那些黑他的粉丝。我们也趁这个机会，一起出动，把这个事件了结了。不过，还是造成了比较恶劣的影响：很多新粉因为这件事情“玻璃心”而脱坑，一些本来对小费又好感的别家粉丝也选择和她划清界限，本来一片光明的偶像之路暗淡了下去。
我不忍心看着小费的人气就这样低下去，不想看到她因为达不到自己想要的名次而哭泣。于是在那时，我参加了非常多的集资和活动。去年一年，我为费沁源投入了大概20万以上的金钱。作为一个从事摄影器材租售和维修的个体户，再加上炒股赚了一些钱，20万对我来说并不至于伤经动骨，但也不是动动手指头那么简单。就算是这样，费沁源第四次总选的排名还是远远低于上一次的排名，仅仅位列第40名，在五期生当中也只能排名第六。
不过从那以后，小费也痛定思痛，以更加积极和努力的态度来面对自己的偶像事业，迎来了自己的另一个上升期。所以今年我应该不会像去年那样投那么多钱了，一是因为今年股票没那么景气，另一部分是因为她的人气也有了较大幅度的上升。
X兔解散，福祸难料
费沁源所在的队伍是Xll队，也被我们粉丝称为“X兔”。X兔一开始是一支全部由五期生组成的队伍，五期生的成员们因为颜值高，也有一定的才艺，曾经被饭圈称为“黄金五期”。除了小费，张怡、陈音等人也十分引人瞩目，被饭圈寄予非常大的期望。
就是这样的一支队伍，却于今年2月被解散了。这支队伍并没有达到粉丝的期望，成为塞纳河的主战力。在建队开始的时候，由于丝芭公司的分团计划，五期生就被分成了 A、B两队，两支队伍加起来会有一半的成员被派遣到北京和广州去建设分团，x兔建队一开始就面临着队伍人员的变化和动荡。
（SNH48五期生首演海报 来源：SNH48官方网站）
在分团建设完成之后，x兔却还是没有进入平稳期。饭圈粉丝的不和睦、新成员难以吸粉、歌舞不够争气……X兔面临着诸多的挑战。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再加上陈音的恋爱事件，邹佳佳和刘增艳、严佼君的矛盾激化，X兔这支队伍一直没有迎来自己的稳定上升期。不过，从2017年底开始，随着队内关系的缓和以及成员歌舞水平的提升， X兔也开始成长为一个比较成熟的队伍了。
可能是老天爷对这支队伍有什么偏见吧，就在队伍蒸蒸日上的时候，公司公布了自己的大重组计划，打算将大部分成员打乱重新分配，取消一支队伍的番号，并且补充新成员成立一支新队伍。很遗憾，X兔成了这次重组的牺牲品。
（来源：SNH48官方网站）
我一直难以忘记公司宣布取消X兔番号的时候，那群可爱的女孩子哭泣的样子。为了不让粉丝过于伤心，她们都是压抑着自己哭泣的，她们强忍着悲伤，依然在舞台上为我们跳着公演。
以前，X兔的公演我基本每场都来。除了来看小费，也是为了释放压力。作为一个开公司的人，生活和家庭方面的压力本来就不小，去年又是我儿子上大学的时候，对他的未来我也有一些忧虑。每次看公演，沉浸在剧场的氛围之中，烦恼的事情也会变少很多。看完公演开车回家的时候，是我一天当中心情最舒畅的时候。不过现在，我自己都一直不能迈过X兔解散带来的这个坎，不知道这些十几岁二十岁的小姑娘在这件事情上面又会受到多大的打击。这件事情，是福是祸，未来的路又该怎么走，这个17岁的小姑娘要面临的事情还是太多了。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在一旁默默地守护她。
粉丝与偶像：想看着你一直成长
塞纳河的饭圈是一个很复杂的饭圈，这里面什么人都有。而且，饭圈的两极分化非常严重。有的人是为了小偶像好，认真地为她们应援；另一部分人是纯粹的黑子，或者是意淫给自己找“女朋友”。这个时候我总是会怀念AKB的饭圈，那时候不管大家怎么吵，我们都是为了偶像好，粉丝之间也更宽容。在现实生活之外，大家共同地为了一个人好，也是让人很舒服的一件事情。
我觉得，粉丝和偶像之间的羁绊，应当是一种相互依靠的关系。偶像通过粉丝的支持，不断成长，变得更加地受欢迎、获得更多的粉丝。粉丝也从偶像身上收获正能量，保持在现实生活中努力的能力和胜不骄败不馁的心态。
偶像和粉丝之间也应该互相宽容，尤其是女团和女团的粉丝。与男团不同，女团很大程度上是靠粉丝养活的，这也会导致部分粉丝很有优越感，认为偶像不听自己的话就是愚蠢的，觉得我投了钱我就可以对偶像指手画脚。有的偶像也会觉得粉丝给自己的支持不够，责备粉丝。其实，偶像和粉丝都应该大度一点，相互理解，尽其所能、量力而行。
对于我来说，饭偶像是生活的一部分，但也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会在压力大的时候看公演来放松自己，也会从偶像成长这件事情获得成就感，这件事为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我并不会让饭偶像干扰到我和我家人的生活质量，我已经是一个47岁的人了，孩子都上大学了，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作为一位大龄资深粉丝，我也经常规劝那些不理智的冲动粉丝，劝他们理性追星，不要去透支自己的生活费、不要去借钱甚至去卖房来支持偶像。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我不过是一个有点闲钱的中年大叔。但是在这里，我依然可以感受到青春活力，感受到纯粹和真挚。我也想要看着费沁源能一直能够微笑着成长下去，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不断成长一样。
（图3:费沁源艺术照 来源：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