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遗恨（2）：人即城垣

人は城　人は石垣　人は堀　情は味方　仇は敵なり

人即城，人即石垣，人即堀，情义为友，仇恨是敌。在信玄的权力体系下，家臣与军民扮演的角色之重要超过很多别的家族。提起战国大名的家臣团，中国绝大多数战国粉最熟悉的应该就是织田家臣团和武田家臣团。毕竟织田家是战国中期至中后期全国政局的主导势力，有太多家臣都有过耀眼的事迹和巨大的功勋，武田家臣团何德何能能和织田一样齐名，被人所铭记至今？这一切都来源于信玄对麾下猛将才士的看重和任用，如果战国没有武田信玄，而是信虎一直执掌甲斐到最后，那武田家臣团又有什么可能会被后世抬得如此之高。

众所周知，武田家出自源氏新罗三郎义光流，门第高贵正统，和关东甲信其他势力相比，诸如今川，北条，上杉三家，今川也算是源氏之后，上杉是足利的舅家，北条更是数十年前自那位出身神秘的北条早云方才建立起门户，家系传承方面没有比武田更悠久的。在家臣统御方面，武田可以算是经验丰富，一向重视上节提到的法度管辖，武田家臣团有着极其严密的阶级制度和职务分规，今天主要介绍的就是武田三代家臣团的阶级制度以及主要家臣的资料及作用。

表面上说是信虎，信玄，胜赖三代，实际上家臣团的分级世代还要更多更细，从信虎开始，武田家臣团中地位最高的两个阶级就是御亲类众和御谱代家老众。御亲类众可以理解为我们口中常说的“一门”，这类家臣是家臣团的最高层，所担任的职务也是第一层职制中最高的行政官僚，当然前提是你和大名不是敌对状态。御谱代家老众就是俗称的谱代家老，和御亲类可以一起担任第一层职制中最高的行政官僚，当然也不排除谱代和一门担任第一层职制中其他职务的情况。第一层职制总共有七种职务：

（1）负责高层决策议事的行政官僚，是地位最高资历最老的一批重臣；参考马场信春

（2）负责内政推行评定的公事奉行，是所有奉行众中的笔头；参考浅野长政

（3）负责处理诉讼的勘定方责任人，勘定奉行；

（4）负责某项具体行政事项的责任人，诸如开采资源等，藏前众；

（5）负责管辖一定数量武士，同时兼有兵源统筹和护卫作用的侍队将；

（6）负责管辖一定数量足轻的足轻队将；

（7）负责支配领内浪人势力的浪人头；

以上是第一层职制的七种具体职务，御亲类众和御谱代众可任行政官僚，剩下六个职务分别由剩余的家臣担任，剩余的家臣主要就是侧近，军师，旗本，小姓，役人和甲斐那些错综复杂的国人众和外样众，这些家臣同时也可担任第二层职制中的职务，第二层职制主要是侧重军事方面的机关职务，其中九种职务如下：

①旗本武者奉行

②旗奉行

③枪奉行

④使番众

⑤奥近习

⑥诸国使番众

⑦海贼众

⑧御伽众

⑨新众

这几个职务地位低于第一层职制，但却是军机方面更重要的职务，除了大名的直属家臣可担任之外，国人势力亦可担任。在所有国人众中，郡内小山田众和河内穴山众是两个地位最特殊的国人众，甚至可以担任接近行政官僚的职务，除这两个之外，甲斐其他众多国人众大都分布在第二层职制的九个职务当中。这些国人众比较出名的有木曾义昌的木曾氏，迹部胜资的迹部氏，保科正俊的保科氏，驹井高白斋的驹井氏等等，实际上甲斐具有实力的国人众还有很多，加上信浓的诹防，仁科，小笠原，真田就更多了。

板垣信方

下面整理一下信虎时期的武田一门和谱代。大井氏是早年就同室町的关东公方相交甚厚的国人，然而大井信达作为信虎的御亲类众却和今川结亲并数次对抗信虎，中途虽也被信虎原谅和解过，但又再次反叛，最终被信虎降伏，他的几个儿子诸如大井信业，大井虎昌，大井信常和大井信尧也都成为了信虎的御亲类众。总的来说信虎的御亲类众分布于大井，秋山，穴山，小山田，油川这五个家族之中，都和武田有血缘或亲缘关系。上节提到过信虎的父亲和叔父是严重敌对的状态，信虎的叔父就是继承了油川家的武田信惠，或称油川信惠，这个叔父多年来从未停息过和信虎父子争权的念头，结果后来被信虎打败，他的儿子油川信守成为了信虎的一门，也是后来的仁科五郎盛信的外祖父。

甘利虎泰

秋山一族也是支持油川的势力，和信虎有过抗争但最终也降伏于信虎，秋山信任成为了信虎的一门众，即后来那位秋山信友的父亲。小山田氏和穴山氏也是如出一辙，支持油川，直到儿子一辈才降伏于信虎，穴山信君的父亲穴山信友，小山田信茂的父亲小山田新有，二人作为各自家族的代表担任信虎的御亲类众，和武田结成亲缘，说白了这两个家族本身完全是因为兵败于信虎才屈居于武田门下，信虎还给了他们城主之职和不少的石高，地位高过大多数普通家臣，但两个家族最终还是成为了武田灭亡的罪魁祸首之一，结合信玄那句人即城垣的名言，实在是有些讽刺。因为油川当初和武田宗家的抗争实在是过于激烈，1495年甲州乱国进入白热化的时候，传说中的北条早云都介入双方进行和睦中介，还是未能彻底平息两方的争乱，小山田信茂的祖父因信虎而葬身沙场，穴山信君的祖父因信虎的管辖不力被仇人残杀，可是当时信虎和信玄又怎么会想到这些呢？

秋山信友

信虎剩余的小部分一门，有三个人必须得提一下，甘利虎泰，板垣信方，饭富虎昌。板垣信方是武田一门兼谱代，同时也负责年少的武田信玄的教导和监督，在小说《武田信玄》中是信玄监护人一般的存在，甘利虎泰作为武田猛将担任谱代的同时随信虎在征伐信浓也立过大功，号称狂猛如牛般令人畏惧的武将，饭富虎昌更是武田第一虎将，宿有甲山猛虎之名，也被评价为战国赤备的真正始祖，曾镇压栗园叛乱，御殿场击破北条，是武田的国宝级名将。然而这三人全都参与了1538年的信虎放逐计划，板垣和甘利更是计划的直接执行人，也因此成为信玄手下最受器重的文武双璧。信虎麾下地位略低于这些一门的武将，还有马场信春的父亲马场虎定，迹部胜资的父亲迹部信秋，内藤昌丰的父亲工藤虎资，还有年纪轻轻已跃升为谱代的高坂昌信。原虎胤，小幡虎盛和马场信春这个时候地位稍低一些，担任信虎侍队中的足轻大将众，以强化武田自身足轻众，削弱豪族足轻力量为职责。抛开网上“有情有义原虎胤”的梗，这位受到信虎直接赐予“虎”字的勇将，在信虎麾下和今川的抗争中一直有卓著战功，乃至后来板垣和甘利放逐信虎的时候原虎胤表示出了强烈不满。

信虎时期的家臣情况大概告一段落，总结起来可以说甲州乱国对信虎的统治乃至能个甲斐未来数十年的前景都造成了巨大深远的影响，或者说某种程度上的隐患。信虎有将近一半的一门和谱代都来自于曾助油川对抗武田宗家的那些遗臣，或那些遗臣的后代。而信虎解决这些争乱问题的方法上节说过几乎全部是通过军事攻击的手腕，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制札限制，整体战略总是偏向于强硬化，但在外部今川和北条持续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这样做又似乎确实不得已，另外信虎也对曾经那些众多拥有对抗主家势力的国人和一门众进行了削弱，让一部分国人成为一门，从而对这些势力进行显著的“家臣化”。这些一门为了保持家名尊严，又形成了旗头这种独特的势力形势，家族众多且家名繁杂，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武田家那么多国人家臣之间总是给人一种界限模糊的感觉。鉴于这种复杂的情况，信玄在战场上提出人即城垣的口号就是为了能将麾下所有不同姓氏的武将凝聚于战场上，在战前就给予敌人威慑。信虎时期虽有种种不是，但值得肯定的是信虎将甲斐领内大多数有才能的武将，甚至敌人都进行了破格提拔和广泛任用，而这些人的后代日后也成为了甲斐政治体系中的肱骨之臣，成为了武田信玄可用的中坚力量。

武田信繁

武田信玄的家臣团，知名度普遍很高，好介绍多了。至于流传的武田二十四名将，不得不说有些滥竽充数之辈，宁滥勿缺的嫌疑。首先信玄本身的御亲类众阵容要比信虎整齐的多，不存在和大名敌对的背景。首先是信玄的五个弟弟，武田信繁，武田信廉，武田信友，一条信龙和松尾信是。信繁在甲斐政治体制下的地位高的惊人，并不是文武双璧或者四天王可以比拟的，信虎生前曾指定他作为武田继承人，如今他担任武田家的副将，几乎一生从未让信玄失望过，也被信玄一直作为御亲类众笔头，武田二把手而活跃着。信繁在第四次川中岛英勇牺牲后，武田信廉继任一门众笔头，同时担任信浓高远城主，即被秀吉称为天下第一赏樱地的高远城，后来随军参加长蓧之战，在信长死的那一年被森长可处决，武田信友被织田信忠处决，当然这都是武田最后阶段的事了。

明天是10月15日，这一天武田发生了一件动摇整个家臣团根基的大事。饭富虎昌，长坂昌国，曾根周防守密谋暗杀武田信玄，被饭富虎昌的弟弟山县昌景揭发（甲阳军鉴记载），被家臣和信玄寄予厚望的长子义信被禁闭并勒令自裁。如今普遍认为是信玄破弃同盟攻伐今川的战略引起了义信和饭富的极大不满，本次突然谋反在武田家掀起轩然大波，宿老饭富虎昌作为义信的老师以及直接责任人之一，直接被信玄勒令自尽。根据《越后野志》的记载，义信是一个在战场上相当勇武的大将，早年初阵时就表现神勇，受到家中原虎胤和饭富虎昌等支柱大将的赞赏，川中岛曾率八百士兵成功突袭上杉谦信和越后兵神宇佐美定满。强势而果敢，勇猛而多智，是绝大部分家臣认可的甲斐之虎的合适继承人，这次义信之死，可以说也是武田灭亡的另一大隐藏原因之一，直接导致了后来武田胜赖的继位，而武田胜赖又恰恰是儿子中完全无法使众虎将信服的一个，武田氏真正的衰亡，从这一刻也许就拉开了序幕。而义信的死带走了饭富虎昌这头武田引以为傲的甲山猛虎，却让另一颗武田新星冉冉升起，就是武田新一代家臣的杰出代表，山县昌景。他的提拔也揭开了武田新一世代家臣登场的序幕。

武田义信

山县昌景揭发兄长谋反的行为，在一些地方被美化是为了保全饭富家名存续的苦心做法，然而信玄却给他了山县这一新的姓氏，世上再无饭富昌景，只有山县源三郎昌景。武田四天王阵容也是在这个时候真正凑齐，四人都担任信玄的谱代。马场信春继承了逝去的原虎胤的武名，成为新的鬼美浓。山县昌景继承了兄长饭富虎昌的赤备之名。这一世代由马场信春担任谱代笔头，其下同为谱代的还有秋山信友，迹部胜资和辅佐胜赖的原昌胤。秋山信友是武田家在美浓方面的最高负责人，曾在织田信忠三万大军围攻下笼城五个月，是武田的核心猛将之一；原昌胤则是战死长蓧，迹部胜资在胜赖时期得到了重用，大河剧真田丸也有对这个人的演绎。小山田信茂和穴山信君此时与其说是武田信玄的重臣，不如说是武田义信那一派的重臣。如果义信麾下的家臣也算一个世代的话，小山田和穴山都是义信的御亲类众。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木曾义昌，这三个最后让武田踏上末路的叛臣，当时都算是负责南信浓攻略的武田义信的一门，所以，你们懂得

除了为人熟知的核心大将外，信玄军团还有骏河方面，飞弹方面，远江方面，三河方面，越中方面等等数不清的分属军团，以四天王为核心进行分管分封，大量中小势力作为四天王的与力而存在，不乏今川的旧臣和东海道一大片国人众，毕竟一门的数量还算充足，信玄有很多余力进行各处支配，但到了胜赖的时候，一门的数量就很有限了，葛山氏，望月氏，仁科盛信这些人算是胜赖委以信任的御亲类众，小山田，穴山，迹部，木曾这些国人大族也继续在家中掌握权力，长蓧之战损失三位天王之后，胜赖手下已经真的是无人可用的状态，这也都是后话了。

仁科五郎盛信

武田胜赖

信玄给家臣们赐予虎字和昌字，让家臣们在风林火山的大旗下以“人即城垣”为宗旨奋战，从板垣甘利的第一世代家臣，一直到山县昌景，高坂昌信等人的新世代家臣，武田的凝聚力得以保持了相对稳定，在战场上的效果也特别明显。只能说和织田信长生在同一个时代，是武田的不幸，幸而高坂昌信能留下一部甲阳军鉴，可以让后人比较全面的了解甲州人事变迁悲欢离合，但甲阳军鉴的真实度在这两年各种炒作下，基本被人喷成了一部幻想集，文过饰非鱼龙混杂，对各方武将都评头论足唯独不对高坂自己做任何评价和客观审视。这些都不重要，今天想表达的，就是武田家在信玄在世的时候，人事方面并无太大明显的问题，但历史从没有偶然，如果三大国人众的反叛真的是源于当初和信虎信玄两代人的宿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