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撕逼抢男人，现实中还有纯洁的女性友谊吗？

随着《延禧攻略》和《如懿传》两部宫斗剧狠狠地灼烧过之后，据说下一步宫斗题材电视剧已经在生产的路上了。令我越来越不解的是，女人之间的的相处模式除了宫斗撕逼抢男人之外，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吗？当然，我的意思是，除了百合的可能之外，到底女性之间还有没有纯洁的友谊了？

1.

塑料姐妹花

被粗暴概括的女性友谊

只要稍微瞄一眼国产宫斗剧或民国宅斗剧，你就会发现，在描写女性关系时，中国的编剧有多热衷于明争暗斗的戏码，似乎在表现戏剧冲突时，只有撕逼才是最稳妥易行的办法，而剧中女性的痛苦和冲突，也仿佛简单到通过一次剧情高潮就可以解决。

《小时代4》视频截图

这是女性友谊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我们用几个手指就能概括出主流影视作品中的女性友谊设定：“一起斗小三”、“闺蜜撕逼为男友”、“居家友谊” 等，要么是附庸，要么就是停留在互帮互助的浅薄角度。就算提及到某些坚韧、成熟的女性友情，也只是单薄地伟大，全是为了短暂地服务于更大的男权主题。女性友谊在公共空间（尤其是男性作品中）要么缺席、要么被扭曲，沦为男性叙事里的 “补充背景”，取而代之的是塑料姐妹花的盛行。

《我的前半生》《流金岁月》等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本是彼此依靠的同盟式的友情，最经不起男性情感诱惑的考验，转眼就你死我活。

在《欢乐颂》中，“五美”在一首首切换的主题曲中努力演绎着“姐妹大过天”，但一旦恋爱就开启“撕扯模式”——友情还是爱情，只能二选一：无论是樊胜美将恋人王柏川的生意失败迁怒于安迪，还是邱莹莹将分手风波归罪到为她出头的曲筱绡——姐妹大过天，奈何天外还有天。

戏这么演，人们也就这么信。常年流行的女星之间的不合传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来一次。纵然娱乐圈里存在着各种权利斗争，但是当吃瓜群众深信这一故事逻辑的时候——为了争C位互相拉黑，为了抢主角暗地较劲，女性友谊更加不可能有想象生存的空间了。

传闻2017年张韶涵抢C位图

2.

但是女性友谊的复杂程度

绝不亚于爱情

但就在看《我的天才女友》的时候，我知道，那些对女性一生至关重要的友谊，并没有消失。

这个天才女友的故事从1955年开始，两个10岁的姑娘带着各自纷乱的情绪进入我们的视野。50年代的意大利那不勒斯，到处弥漫着战后重建的逼仄和破败的气息：贫困、黑帮、高利贷、法西斯等势力等阴魂不散。

由《我的天才女友》小说改编的剧集将于11月开播

埃莱娜和莉拉这对好朋友就在这个地方形影不离地长大。莉拉是鞋匠的女儿，埃莉娜的父亲是看门人。在粗鄙的街区，她们面对的是“庶民”的命运——“庶民就是争抢食物和酒，就是为了上菜的先后次序、服务好坏而争吵,就是那面肮脏的地板——服务员正在上面走来走去，就是那些越来越粗俗的祝酒词。庶民就是我的母亲......”

在这种耻辱般的身世束缚中，两个女孩的生命撞到一起，连着跟一起生长起来。童年、青春期、青年、中年，直到老年，她们互相依赖，互相角力，互为镜像，各自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渴望成为的那个女孩，就像黑塞的小说《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里位于两端的主人公，一个叫做感性，一个属于理性，而感性需要理性为之悬崖勒马，理性渴望感性为之追随真实。

表面上看这个故事跟《七月与安生》中友谊模式的设定非常相似，但与《七》里面仍旧以一位男性来充当情感的试金石不同的是，莉拉和埃莱娜之间的情感，和生活中一切的可能交缠到一起。

童年时的莉拉既漂亮聪明又大胆，她可以毫不畏惧地和欺凌自己的男生对质，也可以去找人人惧怕的男孩要回被他夺走的礼物。埃莉娜对此除了不自知的嫉妒外还有羡慕，在她的身旁暗暗模仿着她，沾染她的气质。

年少时的孩子们眼界尚未开阔，以为自己生活的地方就是整个世界，殊不知其实只是整个世界微茫的一隅。而莉拉就是埃莱娜眼前这个世界最闪耀的存在，既保持着友谊上的相对平等，又想获得超过莉拉的能力。

埃莱娜曾经多次违背自己的真心：和不喜欢的人做朋友；明明有暗恋的人，却因为最好的朋友莉拉有一个已经成年赚钱的未婚夫而接受了自己无感的人的告白。

很显然，“天才女友”的称号更像是莉拉的，她聪明、漂亮，她敢于冒险，也拥有孤注一掷的激情。而埃莉娜刚好相反，乖巧，理性，“害怕说错话，害怕语调太高，害怕表现得猥琐，害怕自己没有真正的思想 ”。但书中唯一一次提到这个词是莉拉用来形容埃莱娜的，就在莉拉十六岁的婚礼前，莉拉与埃莱娜发生了一段非常动人的对话：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继续学习。

——还有两年，拿到高中毕业证我就学完了。

——不，永远都学不完，我给你钱，你要一直学下去。

——谢谢。到了一定程度，就没学可上了。

——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天才朋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厉害，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在她们之间，有嫉妒，有羡慕，也有非你不可的复杂情感。但在这里，你一点都不会觉得这种嫉妒令人讨厌，因为它不沾染任何成年世界里被渲染的物欲，它只是人性中最复杂又可爱的情感。

在莉拉婚前那天，埃莱娜“缓慢地、仔细地给她洗澡”，她看着她的身体，想象着它即将在明晚被一个卖猪肉的男人玷污。这样的一幕似乎一点都不陌生，我想起了在《雪花秘扇》以及《七月与安生》里均发生过这种身体裸露观察的场景。

为什么呢？这是女性之间的语言，从一个女性的眼睛里注目出去的，看到的分明就是自己，或者说是那个想象中的自己。这是一个女人的两个侧面。人性的复杂度在这里亮出了它的被阴影笼罩的面孔。荣格在《红书》里面也曾经这样描述过这样的梦，他发现自己一半是以利亚，一半是莎乐美。（以利亚代表思维，莎乐美代表感受。）

《红书》-荣格手稿

她们之所以“天才”，是因为拥有了对方的赋予自己的那一面。在这个逼仄又迷惑的空间里，她们唯有和对方联合起来，才能展现出自己的光芒。但是这种联结的感觉，又始终伴随着羞耻、内疚和恐惧。

所以埃莱娜一边帮她洗澡，一边会这样想:“我忽然觉得，唯一可以对抗我感受到的，或者我可能会感受到的痛苦的办法，就是找一个非常僻静的地方，让安东尼奥在同一时刻对我做同样的事情。”安东尼奥是埃莱娜当时并不喜欢的男朋友，她觉得只有当自己也体会到莉拉的痛苦，自己才能完整。

3.

女性个人成长和友谊

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大多数人在年少的时候，肯定都拥有过相互交好的玩伴。看这本书的时候，很多女生关于那个要好朋友的回忆大概都会复苏。有的曾经在懵懂中结盟，却在不知不觉中走散了，有的至今仍为挚友，分享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而这位朋友的存在并非只是陪伴，她们也正是自己去认识世界和发现世界一个重要的方式。

电影《佛罗里达乐园》剧照

在慢慢成长之后，我们当然会遇见不同的人，也可能遇到了更加心灵相通的朋友，但这其中本质的区别是：儿时女孩之间的友谊，因为尚未被束缚的天性而联结起来的情感，伴随着个人意志的逐渐形成，和一个女孩的自我成长线性重合。

2011年，作者费兰特对意大利《晚邮报》的记者分析《我的天才女友》中的两个女主人公，“我们可以这么说：在莉拉和埃莱娜的生命中，有很多事件显示了一个人如何从另一人身上汲取力量。但要记住这一点：不仅仅是在她们帮助彼此的层面上，同样也体现在她们互相洗劫，从对方身上窃取情感和知识，消耗对方的力量。”

女性友谊到底是什么？

这是我觉得《我的天才女友》最令人动容的地方，它促使我重新审视自己年少的那些友谊，它丰富并且提供了女性友谊中迷人而真实的范本。用友谊来限定甚至显得狭隘，这应该是女性个人意识成长中核心的一环，关于如何与另一个女性相处以及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很明显的，这也彻底改变了书中这两个女性的一生。在作者的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另外三部还会逐渐叙述这两位女性后来的成长走向。

在社会主流叙事中女性话语彻底缺失的今天，这部小说意义重大。它在让人们开始思索回顾自身成长的同时，也在和我们一起探索，是否存在一种复杂、美好、深刻而重要的女性情谊，而不是发下午茶互相点赞，也不是交换驾驭老公心得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