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飞专栏：如果岁月可回头（短篇小说）

一

一点儿小事，秀儿和老公又杠上了。

一气之下，秀儿掀翻了饭桌，撇下嗷嗷大哭的孩子，赌气走出了家门。

去哪呢？出门后秀儿才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合适的地方去。

不能去娘家！父母辛辛苦苦把自己操持大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怎能再让老人为自己的烦心事劳神呢？去朋友家？显然不可以！没有预约就贸然前去，定会给她人生活带来不便。那，那到底去哪呢？沿着街边的小道，秀儿来到附近一个公园里。

公园不大，因为正赶上饭点儿，园内的游人并不多。秀儿漫无目的地走在公园的小道上，她无心观赏四周的景致，在家发生的事儿像团棉花絮似的窝在心口——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

想当初，她拒绝了多少喜欢她、一心想把她娶回家的男人啊？还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当着她父母的面儿，信誓旦旦地说会一辈子对她好，会永远把她当公主宠着吗？

一辈子？当公主宠？嘁！还不都是个幌子？都是骗人的鬼话？这眼下结婚还不到三年，她还不早就从公主沦落为家庭主妇了？做饭，带孩子，做家务，伺候老人……哪件事儿不得她亲力亲为？

家里的事儿不知道操心也就算了，能不能把自己管理好？从结婚说到现在：进门换拖鞋，袜子不能脱沙发上，吃饭时别在饭桌前打喷嚏、擤鼻涕……当用吗？还不照样不换拖鞋就满屋子跑？擤鼻涕，打喷嚏还不照旧不避讳饭桌儿？

秀儿越想越气，她弯腰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子，照着路边的一处小池塘狠狠地投了过去。

二
走累了，秀儿在小塘边找了把椅子，准备坐下来歇歇脚儿。可不成想，秀儿的屁股刚挨到椅子上，天就下起了雨。

唉！这人要是不顺啊，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儿！在家里不痛快也就算了，出门还要受雨的气！

秀儿边抱怨天气的多变，边用手抱着头跑到了大街上。

恰好！秀儿在路边刚一站定，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就在秀儿面前戛然而止。

“坐车吗”？一个略微嘶哑的、中年女人的声音在秀儿耳畔响起。

坐！坐！坐！拉开车门儿，秀儿一屁股坐到了副驾驶上。

“去哪里？”女司机问。

是啊！去哪儿呢？回家吗？不行！绝对不能轻易回去！得给家里那个男人一点儿颜色看看，整治整治他身上那堆臭毛病！

那？那到底去哪儿呢？秀儿还是想不起来去哪儿，只好对女司机说了句：“不去哪儿！就想坐车看看雨中的风景。”

“好嘞”！伴着汽车的轰鸣声，女司机载着秀儿向城中心驶去 。

三

天更阴沉了！雨下得越发大了！

车窗外的城市浸泡在抹布水一般颜色的雾霾里，空旷的马路上，路灯吐出一蓬蓬好似长了毛的光团。望着雨中的楼房、街道，秀儿开始惦记起家里的孩子。

汽车行驶到五岔路口，放在吸盘式支架上的手机响起了清脆的铃声。铃声的旋律秀儿很熟悉，是最近热播剧《如果岁月可回头》的主题曲。

女司机划了一下接听键，那边传出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

“妈妈，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哦，妈还没有忙完呢？你先和姥姥去睡吧！妈一会儿就到家了！”女司机拉低了声音。

“可是，妈妈！我想等你回来再睡！”

“妞儿，去睡吧！妈一会儿就回家了！”女司机的声音异常得柔和。

“哦，那好吧。可是妈妈，你亲我一下才去睡！”

女司机下意识地瞥了秀儿一眼，秀儿忙装作看窗外的风景。

“妞儿！妈正开车呢，要不……”

“那好吧！那我亲妈妈一下吧！”电话那边响起了“m-u-a”的声音。

“妈妈，我去睡觉了！你早点回来！”

“嗯嗯！去睡吧！记得刷牙，上完厕所要冲马桶，不准看电视，睡觉要关灯……”那边说了一声“好”，电话就挂了。

四

“是你女儿吧”？秀儿问。

女司机“嗯”了一声，看了秀儿一眼，“是！还不到五岁，粘人得很，每晚都想等我回去再睡！”

“那你妞儿她爸在家好没有存在感啊！”说这句话的时候，秀儿想起了家里那个男人。

“我是想让妞儿爸有存在感啊！只可惜！他一年前就撇下俺娘俩儿去另一个世界享清福去了！”

一时间秀儿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在心里暗暗自责说话的唐突。

女司机看出了秀儿的心思，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刚开始的时候是接受不了，你说好端端的一个人怎能说没就没了呢？唉！在一起的时候觉得他浑身上下没一点儿长处，可他走了之后才发现没了他这日子还真不好过！”

没轮到秀儿搭话儿，女司机又接着说：“说句实在话儿，妞她爸不是个理想型的男人，长得不帅也不多金，更别说浪漫了。和他过嫩长时间，都没听他说过一句好听话儿！誒？你说说？是不是人都有这个心思？孩子是自家的优秀，老公、媳妇儿是人家的好？”

秀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冲着女司机笑了笑。

“虽说妞儿他爸不懂得花言巧语，可他人憨厚老实，不吸烟，不酗酒，花钱也节俭。就有一点儿不好做家务活儿，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去扶。为这事俺俩可没少闹别扭。有一次吵累了，他说这个家没他容身的地儿了，他不在这个家过了。走就走！我也没拦他，只抱着妞儿坐在沙发上。可就在他走到鞋架旁换鞋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女司机瞥了秀儿一眼继续说，“我也不知咋回事儿，当时明明心里可气，可就是觉得这个男人挺可怜！堂堂一爷们竟被逼到离家出走的份儿！这要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笑话他活得窝囊？再说了，他要是真走了，去哪儿？谁要他啊？于是我就冷着脸说，别出门了！睡觉吧！他立在门口没说话，我就抱着妞儿去卧室了。再后来，他见我去卧室了，也不声不响地进来了！”

女司机“噗嗤”一下笑了，“后来跟他说这件事，他说要不是给我面儿，他才不留下来嘞！他这个人就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腾出一只手搓了搓脸，女司机叹了口气说，“过日子要像演电影就好了！演员在剧中即便是死了，在生活中还是活生生的。但现实生活可没有彩排啊！每天都是现场直播，很多东西一失去，就是一辈子”！

用手指扣着方向盘，女司机顿了一下说，“要早意识到这一点就不和妞儿她爸吵了、闹了！要说啥是幸福啊？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大的幸福！”

“是！是！是！”秀儿一边忙不迭地插话儿，一边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女司机。

五

不长时间，车子开到拐弯处，停到了秀儿家的小区门口。

“是不是这儿？”秀儿说是，准备掏钱付车费。

女司机摆摆手说，“不用了，今晚让你听了这么多糟心窝子的话，真是不好意思！”

秀儿说“没有没有”，并坚持要付车钱。不得已女司机接了，对着秀儿说了声“谢谢”就开车消失在雨幕中。

走在回家的路上，秀儿哼起了《如果岁月可回头》里的主题曲——《在彼此的岁月里》：

“我知道，某个城市某条小巷，某个季节某个清晨的阳光，你会像我一样，想起那些不经意的日子，而如今已成为怀念的过往！我已把最美的青春给了你，想和你认认真真的老去。不负流光啊！我心依旧，我们活在了彼此的岁月里……”

秀儿想，女司机会不会有时也唱这首歌？雨天的楼群多半是安宁的，秀儿的心也是。

作者简介：王超飞，长垣市行知学校副校长，小学校长。长垣市骨干教师，长垣市教育教学先进工作者，长垣市学科带头人，长垣市作家协会会员，第一届“长垣青年五四奖章”获得者。钟情于教育事业，热爱生活，喜欢音乐，喜好读书，习惯独处。安静的时候，静若止水、冷敛而深沉；闲暇之余，乐于写写文字，在字里行间梳理自己或喜或悲的情绪和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