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时花下酒》终:星月秋风,思念是爱的回声
某个春日午后,你在学校的操场上观看球赛,中场休息的时候,那个男孩忽然大汗淋漓地跑到跟前,把你手中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拿过去拧开,咕嘟咕嘟一气喝完,说了句“谢了”,顺手把空瓶子递回你手中,又匆匆回到赛场。从那天起,好像,你有些不一样了。
走进教室,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朝四排三座看去;放学路上,总在成群结队的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每逢昼夜交替时,思绪像脱线的风筝飞出去很远很远;夜深人静时,脑海中现实与幻想的画面交替上映,让你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回忆。
徐再思的曲读起来,便有着这样的魔力。
曾经年少时,我很迷恋华丽的文字,像是绣满蕾丝花边的公主裙,层层叠叠的珍珠装饰着衣角,给人浪漫梦幻的感觉。随着阅读量的不断增多,反倒越来越喜欢那些简洁如诉的文章,如同一袭剪裁得体,没有一丝累赘与多余的素色衣裙,却能将最美的气质显露无遗。徐再思的曲在我看来,就是这样的素色衣裙。
他是浙江嘉兴人,号为甜斋,据说是因为他喜爱吃甜食。这么一来,我也就不难理解为啥他的文如此清丽悠然,如童谣一般。爱吃甜食的人,一定有着一颗童心,而孩子的思维是最广阔无限的。
你一定读过他的那首《无题》:“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样的小诗,真真是干净纯粹,如同一幅小小的水彩画,简约却充满童趣,三四岁的儿童也能朗朗上口。读到这首小诗,总会让我想起小时候去乡村和弟弟妹妹玩耍的情景,我们每人摘下一枝细竹,把最嫩的叶子拔掉,留下一个小孔,再采了野花来,一朵朵插在小孔上,看谁插的花最好看。
最好的文字,不是满篇技巧与修辞,而是深入浅出地讲述着最纯真的情感,却不露痕迹。
他的这首《蟾宫曲·春情》,亦是以白描的手法将一位思春少女的心情刻画得入木三分。没有过多的铺垫与背景,开篇便直入主题,“平时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重要的事情说三次,一下子就在我们眼前描绘出一位害了相思病的女子形象。
还记得你初恋时的忐忑与激动的心情吗?就像开头提到的那位女生一样,正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心动,才会在坠入爱河的时候无法控制地想着对方,若是久久不能相见,这思念之情便淤积在心里,成为一块心病。
这种病是怎样的症状呢?作者用了三个比喻来形容,“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肉体已经失了灵魂,每天木然地游来荡去,就像天空中飘浮的云朵,内心无处安放,如同无枝可依的柳絮被风吹来吹去,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简直就要活不下去。真是“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下一句“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有解读认为“余香”是男子留下的定情信物,也有人认为是焚香祈祷丈夫早日平安归来,在我看来,这句的重点在“空”和 “盼”二字。见不到心上人,女子感到内心空落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牵挂的那个人此时又在哪里呢?
这喃喃自语般的诉说,将女子相思成疾的模样完整地展示了出来。作者借女子之口继续梦呓似的独白,“证候来时,正是何时?”这要命的相思病发作最厉害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是寂寞的深夜啊,灯火与月光在半明半暗间闪烁着,久久不能入眠的人被相思之情折磨着,脑海中满是关于心上人的点滴,让她魂不守舍,郁结难消。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我们都曾经历过对某个人刻骨铭心的思念,时隔多年后,兴许已想不起来他的容貌,却还能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那是初涉爱情时,在柔软心底留下的一枚烙印。
这首关于相思的曲子,让我想到毛阿敏的歌曲《思念》,不知你是否听过歌曲背后那段让千万人为之落泪的爱情?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初,有个叫乔庆瑞的少年为报效祖国,冲锋上阵一走就是8年。做父母的难免放心不下,一直心心念念要让儿子早点把婚事办了,好在心里有个牵挂,在战场上兴许会更小心保护自己的生命。当他回到故里的时候,父母开心地张罗着,给他办了婚事,将与乔庆瑞同龄的农家姑娘张福贞娶回了家。
乔庆瑞心里并不认可包办婚姻,但受父母之命,还是拜了堂。洞房之前,他都一心想着要如何摆脱这个新娘。可是,就在张福贞伺候他洗脚的时候,四目相遇,才忽然发现原来他的新娘是这样一个纯朴又美丽的姑娘。他称呼她“婉君”。
爱情才刚刚开始,便遭遇了分离。在新婚第三天,因为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乔庆瑞接到急电需火速归队,他不得不与妻子告别。在战乱年代,没有谁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危,他对妻子说,若是不能平安归来,不要等他。张福贞已成泪人,却坚定地说道:“既嫁之,生死都是你的人,你安心走吧,父母兄弟我会尽责,让你无后顾之忧。”
不承想,一别竟是51年。
漫长的岁月里,张福贞遵照着自己的承诺,悉心照顾一家人。而乔庆瑞,在撤去台湾前想尽一切办法也未能与家人取得联系,相隔两岸无法通信,又听闻家乡已在炮火中化为灰烬,他痛苦不已。后来,在台湾娶妻生子有了新的家庭。
他们之间,唯一的牵连便是彼此那无声无形的思念。直到弟弟乔羽在大陆成名,四处托关系,才终于与二哥有了联系。乔庆瑞回到阔别51年的家乡。
听见门外传来“婉君,婉君”的呼唤声,张福贞忍了这许多年的思念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激动,慌乱,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她踉踉跄跄起身,却跌倒在地,泪如泉涌地喊着他的名字爬到屋外,两位已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就这么相拥着跪在地上,所有的委屈与思念都化成泪水,不断地流下来。
仅仅三天的婚姻,却凭着思念坚守了一生。
这次相聚,也只有短短29天。张福贞却说:“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他,知足了……走吧,他还有家,我不能误了他。”
兴许是心里堆积了太多的愧疚与伤痛,乔庆瑞回到台湾后长病不起。在去世前三天,他给弟弟乔羽打电话,翻来覆去都是几句话:“我总是一做梦就回到了家,还吃上了热腾腾的水煎包子,那时你二嫂穿着红色嫁衣,笑起来很好看……你二嫂还好吗?替我好好照顾她。”
思念的风筝被戛然扯断,得知乔庆瑞病逝的消息时,张福贞不言不语地接受了最终的离别。兴许,从新婚第三天起,乔庆瑞就一直活在她心里,永远不会死去。
直到6年后的弥留之际,她拿出一把小小的钥匙,让家人打开自己锁了66年的箱子。看到里面摆放着早已落满灰尘的嫁衣和小脚绣花鞋,所有人都明白了她心里所想,赶紧拿出来放在她身边。张福贞看了一眼,便安详地走了。
《蟾宫曲•春情》中,女子的思念就像王菲在歌里所唱:“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
张福贞的思念,却已经化成了活着的力量与支柱,只要想到那个人,只要见过一眼,就算要承担再多苦难,我都愿意。因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