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鸿儒：留级（小小说）

这天，高校长正在办公室备课。一位中年男子背着个包走了进来。

“高校长，您好！我是朱小明的家长。您亲戚邓彬的同学。”学生家长一进门就满脸笑容的自报家门。

“你好，请坐。”高尚校长招呼着来客坐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高尚此时想起了昨天他小舅子邓彬跟他打过电话，说是今天他有个同学要过来找他办点事的。小舅子开了口要帮忙的事，他也不好推掉，也只好先答应着下来。

“校长，您好。是这样的。我家朱小明在贵校读四年级，成绩有点跟不上。我想给他留级一年，让他再读一年四年级，打好基础。你看可以吗？”朱姓的学生家长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

高尚看对方进门时的表情，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几分。还有一个来月，学生们就要升学考试了。已经有不少于5名家长来找过他，都是为了让小孩留级复读的事情。

“小明同学现在几岁了？”高尚问。

“十一岁了。年纪不小，可他心性不长，成绩差，想让他留级一年，您看成不成？”朱小明的爸爸如实回答。

“朱小明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刚好，我就是他的语文老师。小明基础是差一些。主要是他不够用心。但现在的政策是，学生到了法定年龄，是不许留级的。”高校长如实的把政策跟他说了。

“我也知道这是政策上不允许的。就靠校长您帮忙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朱姓家长从包里掏出了两条“中华”牌香烟在桌下递了过去。

“这烟，我抽不惯。还是水烟筒味道好。”高尚婉拒了家长的“中华”香烟。他拖过来水烟筒，撮了一点本地产的烟丝，点着，抽了起来。一阵咕噜咕噜的过水声后，办公室便是“云雾缭绕”了。

“校长，真没办法吗？”朱小明爸爸尴尬的收起了“礼物”。

“办法是有的。这样吧。小明呢，脑子还是灵活的。再努力努力肯定能赶得上的。违反政策的事，我是办不来的。这样吧，以后每天下课，朱小明留下来，补习一小时再回去。到时我会亲自辅导的。这是不收费的。他要是有进步的话，记得给我带包土烟丝就可以了。”高尚笑着说。

“哦，那太感谢校长您了。那好，我先走了。”朱小明爸爸高兴的离开了。

“咕噜、咕噜……”高尚又抽了一口水烟。他看着家长远去的背影，思绪回到了三十年前。

“又是考了五十多分，干什么去了？看看你大哥，他次次都考第一。你已经是留级生了，复读了一年，还是这个样子，没点出息。跟你说，如果这次你还升不了五年级，你下学期不用去学校了。我托人给你弄个身份证，去深圳打工去。你读不了，下面还有弟妹要读。我可没哪么多闲钱供你念书。还不去放牛砍柴去。”高尚爸爸正在训斥高尚。

那一年，高尚十三岁，他学习成绩不好，四年级留了一级，期中考试又考砸了。这回他父亲大发雷霆，把他猛训了一顿。

这可不能怪他父亲。高尚六兄妹，他排行老三，普通的农村家庭，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家里的经济压力可谓是相当大的。那时候，家长们都怕学生学习不好。学习不好的话，升学试考不及格，学生就得留级。那个年代，留级的学生不少。学生十五六岁了还在念小学四五年级的，都不在少数。

学生留级，首先是家长面子不好看，最要命的是，学生重读一年，那学费、书杂费等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家长对于留级的学生一般都是怒不可遏的。

第二天，高尚想了很久，他下课后，去办公室找到了他当时的班主任陈老师。

“老师，你能不能这学期别让我留级了。我要是再留级的话，我爸就不给我念书了。”高尚说着，眼睛都红了起来。

“跟我说说情况。”他时任班主任陈老师抽了一口水烟筒，白雾一吐，悠悠的跟高尚说。

高尚就把他父亲给他下达的“军令状”一五一十的跟陈老师说了，说完，眼泪不自主的流了下来。因为他实在想念书，不想早早就打工去。

“好吧，我晚上到你家做个家访，跟你爸谈谈。你先回去。”陈老师安慰他说。

高尚记得，那天晚上，陈老师在他家里跟他父亲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聊，聊了很久。烟丝也抽掉了半袋。

结果是，自那天以后，高尚每天放学后，都必须留在教室里学习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家，还有班里几个学习稍差一点的学生。班主任陈老师也在陪同他们，给他们辅导。放学回到家里，他父亲也没像以前那样要求他干农活，而是让他温习功课。

那一年，高尚在升学考试中考到了全班第六名，顺利升级，并获得了笔记本的奖励及奖状。

成绩出来后，很意外，高尚头一次没被父亲责骂。他父亲特意包了几斤自家种的上好的烟丝，让高尚送给陈老师。陈老师也没拒绝高家的“礼物”。他还勉励了高尚，告诉他，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要肯努力，定能有出息的。

后来，高尚也不负众望，如愿的考上了师范学院。再后来，他也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这两年还做了校长。也许受陈老师的影响，他也爱上了抽烟，本地水烟筒的那种。

自从那天后，朱小明和几个同学，每天都给留在教室里“补习”一段时间才能回家。当然，他们是高尚亲自辅导的。

期末成绩出来了，朱小明和那几位同学成绩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他们都没留级。

这天，高尚收到了朱小明爸爸带来的“礼物”——一大包的本土烟丝，质量非常好。他这次没有拒绝。他打开包装袋，拧上一小撮，在水烟筒上点着，吸上一口，口感非常好。他脸上露出一些笑容。

突然，他想起他今天得办件事，一件挺重要的事。他包好烟丝，放进包里，背上包，朝着陈老师家里走去。

作者简介：何鸿儒，中共党员。现供职于广东省信宜市中医院。骨科副主任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