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家园桑葚紫,偷得韶华转流年

下雨啦,下雨啦!树枝摇摇,好一阵密密的甜甜的“桑葚雨”。桑树下休闲的人们弯腰捡拾,孩子们高兴地跑来跑去。高大的桑树上,是我五十岁的哥哥,他灵巧地在树枝间腾挪,选个桑葚丰收的树枝就冲树下喊:“注意,该摇啦!”人们就先躲开,避免桑葚掉到衣服上染了色。初夏明亮的阳光透过桑树的枝叶,给哥哥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摇一阵树枝,趁人们捡拾的功夫,就自己吃一阵桑葚,看看捡完了就又摇一阵……

又是一年桑葚熟,这个周末,因了哥哥,时光流转,夕阳里映出童年的镜像。那如老照片一样的记忆画幅,恍然如昨,似乎是可以从时光的邮箱里下载到眼前,再一一打开触摸的。

70后的童年,没有各种高科技的休闲娱乐,我就在自己的小村里奔跑,玩耍,长大,大我七岁的哥哥是我唯一的偶像。因为我的哥哥,文武双全。他学习成绩优异,有满墙的奖状,考上了那个年代只有尖子生才能挤进去的师范学校;他身手不凡,晚上出去玩从不让我们给他留门,门尽管插好,他翻墙进院。关键我家门外的小胡同连助跑的距离都没有,他总是快走两步,一只脚在墙上一点,两手撑一下墙头,另一只脚就翻过去了,身轻如燕,落地无声。再加上哥哥个子虽然不高,但长得帅,还几乎什么都会,很多小孩都崇拜。比如他书法写得好,饭菜做得好,种地是把好手,还能让一棵树上结两三种果实。宽敞的农家院,果树四五行,树下蔬菜一畦畦,品种繁多,普通的院落硬是让他写成了一首田园诗。

可以笔走龙蛇,纵横江湖,也可以“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如果不是脾气太大,哥哥的人设堪称完美。记得小时候,我最怕爸爸和哥哥发脾气,尤其是哥哥还管着我的学习。上学之前,哥哥就搬个小板凳,用作业本的背面教我识字,做题。上学后,我偷偷看闲书,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就一哆嗦,赶紧藏好,心“咚咚”跳着,等他去忙别的事了,再偷偷拿出来看。偷看武侠小说的时候,心里还想,不知哥哥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拜谁为师?

“桑葚熟啦!周末带你们去摘桑葚吧,有多少烦恼也都不叫事儿!”五十岁的哥哥,照顾起四十多岁的妹妹和妹夫来,就像对待小孩子。虽然一直在教学一线忙碌,有时候我都替他感到屈才,但哥哥的心态非常好。“都无晋宋之间事,自是羲皇以上人。”哥哥喜欢的,始终是淳朴自在的田园生活。在他看来,“若教王谢诸郎在,未抵柴桑陌上尘。”每年春天,他摘了香椿给我送来;初夏,带我们去摘桑葚。我的公公婆婆都很喜欢他,一个劲儿夸:“就喜欢你哥哥这样的,又能干又不嫌麻烦。”

在雄安新区设立之前,他曾不只一次跟我聊他的晚年计划:“等我退休了,就回南河照村种菜。到时候骑个自行车,西到容城给你送,东到白沟给建华送,纯绿色天然无污染,你们就不用买菜了!”我说:“好啊,最喜欢吃你亲手种的,味道就是好,到时候就有口福啦!”

如今,因为雄安新区的突然到来,南河照村就要随着周边很多村庄一起拆迁了,他的晚年憧憬“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将不可企及。但是他一如既往心态好,雄安自然需要我们这一代奉献和付出,我们期盼着新区能造福桑梓,遗泽后世。

家园桑葚紫,五十岁的哥哥,从不知老之将至,那么高大的桑树他噌噌几下就爬上去。只要心中韶华依旧在,试问何物可减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