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英：我的母亲

不经意间，我的母亲已经69岁了。22年前，正值壮年的父亲突发脑梗，猝然离世，留下了孤独可怜的娘亲和我们三个正在享受生活厚爱却不谙世事的孩子。

母亲中年丧夫，她遭遇了一个农村寡妇所有的不幸与屈辱，但是，坚强的母亲并没有屈服于命运的安排。悲痛之余，母亲用瘦弱的肩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八亩多的农田，母亲一个人劳作。

母亲省吃俭用节衣缩食，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把我和弟弟一直供应到大学毕业。母亲曾因此在我们远近村子出了名。

一个单身母亲，供应出两个大学生，在我们那个2000多人的村子里，至今再无他例。

父亲去世20多年来，母亲独自操办了三个儿女成家的大事。

儿女们成家之后，为了照顾工作的孩子们，母亲离开了老家，先在新乡跟着儿子儿媳生活了几年，后又带着孙子回到我身边顺便帮忙照顾三个孩子。

2008年，母亲终于盼星星，盼月亮般地住进了儿子儿媳买的房子里。

自那之后的十多年间，为了减轻儿子家庭负担，母亲一年四季忙忙碌碌，一刻也没有停歇过。她曾经在大街上做过清扫工，在小区做过保洁员，在冷库做过苦力，她甚至还四处开荒种地，捡拾废品。

虽然岁月的风霜已经无情地把母亲的青丝染成了白发，但母亲坚韧果敢的性格仍然亦如当年。

我的母亲最倔犟，最自立。父亲在世时，母亲尊重父亲，把家里好吃好喝的东西，总是都留给父亲，但母亲从来不依赖父亲，家里的事物，小到借农具、交公粮，大到供子女上学，再有孩子们成家之事，都由母亲亲手操办。

记得有一年父亲与人合伙做大蒜生意，被人家骗了。家庭经济一下子出现危机，父亲情绪很差。

眼看我们就要开学了，但学费尚无着落。惆怅的父亲挠着头皮皱着眉，唉声叹气地抱怨，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

父亲甚至在我开学的前一天还在劝我辍学，母亲听后坚决反对，她与父亲大吵一架并信誓旦旦地说：“俺妞儿就是块上学的料儿，即使这辈子砸锅卖铁，我也得供她上大学”。说过，母亲急匆匆走出家门到村子里找邻里乡亲借钱。

那天，母亲从傍晚时分出去一直到午夜才疲倦地返回。

刚进家门母亲就兴奋地报喜：“乖，放心吧！我把你上学的钱借够了！”然后，我在盈盈泪光中听母亲一一陈述到各家借钱的情景，我默默地听着，默默地数着母亲去过的一家两家……

最后知道母亲用了半夜时间，几乎把我们村里打过交道的乡邻都借遍了，一家拒绝，母亲就把希望寄托在另一家，再被拒绝，母亲再找下一家，就这样一家挨一家地借，最终凑足了我那年上学的学费。

就这样，执着倔强的母亲，一年又一年，咬牙坚持着，最终帮助女儿完成了大学。

母亲永远是一个积极乐观心向阳光的人。母亲从不曾被生活的苦难击垮。

不管未来有多艰难，母亲总是对前途充满期待。今年的庄稼抓瞎了，母亲会说：“今年瞎了，没关系，还有明年，明年一定会好起来的！”

即使逢年过节人家吃肉，我们家没肉吃的时候，母亲也从不抱怨，从不叹息，更不会流泪，相反，她会信心满满地告诉孩子们：“放心吧，我会让你们吃上比肉还香的东西！”然后，母亲就用家里仅有的东西，比如：花生，面，油之类的捣腾出一些吃的东西来填饱孩子们的肚子。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我们吃到嘴里的东西，根本不是我们所期盼的肉的味道，但在母亲信心满满的精神鼓舞下我们当年竟然愿意承认那味道比肉更香！

就这样，在母亲强大的精神引领下，我从小就具备了面对困难迎着上，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性格特质。

在我心里，母亲是天下最无惧，最有能耐的女人。她虽然承受了同辈妇女中最大的不幸，但母亲有颗坚韧的心，她有迎难而上的勇气，更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不信神不信佛，她只相信事在人为的道理。虽目不识丁，但母亲有胆识，有能力，她天不怕，地不怕，她敢说又敢做！用母亲的话说，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我爱人的小姨在县城打工，老板拖欠工资一直不给，小姨多次讨要毫无结果，连婆婆和我爱人都主动选择放弃。母亲听说后自告奋勇找到老板三番五次地舌战，最后硬是把拖欠的工资一分不少地替小姨要了回来。

我的第一套小产权房子是经母亲的手卖出去的。当时，我和爱人都担心卖不出去，想着能卖原价就不错了，当母亲得知我们打算卖房之后，她用很短的时间就找了两个买主，并且把房子卖到了高出原来一倍的价格。

我的小妹第一段婚姻失败带着孩子悲悲戚戚地生活，母亲一边力所能及地在生活上帮助她，一边又以最快的速度帮妹妹找到了婆家。

母亲对儿女的奉献永远是最忘我的。依然清晰记得我在中学时的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冬夜晚。

当时，我正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突然听见窗外熟悉的声音，那是母亲正挨着教室打听她的女儿。当找到我所在的教室时，她连声招呼都不给老师打一下，就急匆匆地冲进前门，还一边兴奋地叫着我的小名：“英，可找到你了，乖……”

在全班同学的哄笑声中，我抬头看着正向我奔来的母亲：她衣着破旧单薄，瑟缩着身子，腋下却紧紧地夹着一件崭新的棉袄！

我的身体素质从小就差，每逢生病，我最常听到母亲说的一句话就是“乖，如果我能替你们生病，我绝不会让你们受罪！”

记得还有一次，母亲带我去医学院看病，我们从郑州老东站下车，为了节省路费，我们决定步行去医院。于是，我们娘俩一路走一路打听着，足足用了大半天时间，我们才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进医院。

拿完药天已经黑了，无处安身的我们终于在住院部的病房里找到一张空床，空床很小，又没有铺盖，于是，母亲把衣服脱掉给我盖在身上，我安然入睡，而她则侧坐在我身边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以同样的方式，我们用脚步丈量着走回汽车东站。

在去郑求医的两天内，为了省钱，母亲忍受着饥渴，几乎没有进食。每每我把买到的食物递给她时，她总是象征性地吃几口便推说自己心里有事吃不下，顺势又把饭推给我还不忘交代我赶紧趁热吃完。

母亲的谎言我信以为真，于是，我一次次把本该两人分吃的饭全部心安理得地独自享用了。

等我们最后回到家 ，母亲终于大松一口气，她急匆匆喝了一碗水就坐下来脱鞋，当母亲脱下鞋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母亲的双脚脚底上全是血泡子！刹那间我泪如泉涌……

三年前，我在医院临产，傻傻的母亲不知道医院有餐厅，她怕我们在医院没吃的，于是，母亲一宿未眠，烙了足足50张千层饼，第二天一早蹬着三轮车给我们送到医院……

纵使现在母亲仍然把我们当孩子对待。哪怕一点吃的东西，她也一定会让我们兄妹三家尝个遍。

我们兄妹三家都住在五层以上，楼中又都没有电梯，彼此间相距甚远，而母亲又有腿疾，这样来回费力地周折一圈对她老人家来说该是多么辛苦的事情！

而母亲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痛苦并快乐着给我们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浓浓的母爱。

这就是我的母亲，我的执拗的傻傻的棱角分明的真性情母亲！

这么多年，无论求学还是工作，凡是我经历的地方都曾有过母亲的足迹，母亲目之所及的地方一定有她的孩子！

这么多年，母亲一直在用生命守护着我们，又一直用行动乐此不疲地诠释着天底下最无私最厚重的爱。

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母亲越来越健忘，身体素质越来越差，她说自己越来越不中用了……

日渐老去的母亲越来越让我放心不下，越来越需要我的照顾了，我应该在母亲“不中用”之前尽快行动起来，为母亲尽孝，毕竟我已经被母亲呵护宠溺了40多年！

值此收笔之时，我想对母亲说：“感谢您！亲爱的母亲，是您含辛茹苦把我养大。虽然不图回报，但您赋予女儿的恩情我一直都记着！请您放心，接下来的日子我定会竭尽全力为您老人家的余生保驾护航！”

作者简介：
郭春英，中牟县第一初级中学英语教师，中小学高级教师。郑州市优秀教师，中a牟县名师，中牟县首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