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曼专栏：停下来，等待

年前的一个清晨，艳阳高照，没有风。我就想着去河堤走走。去河堤要经过一条街，说是街，两旁并没有商店。人行道傍着福苑小区的围墙，很安静。那天，我刚拐过路口走上那条路，就听见“啪——啪——”的声响。远远看去，一位老人手中握着一根长鞭，正挥起，抡下，挥起，再抡下。“啪——啪——”的声响便划过明静的空气响彻了整条街。那声音凌厉有力。

我继续向前，离那位老人大概五十米远的时候，老人停了下来。四十米，二十米，十米，老人就那么等着。五十米的距离走起来感觉很漫长。因为我的路过让老人停下了鞭子，这让我心生愧意。我想对老人说没关系，想说我喜欢他挥起的手臂抡下的脆响。不过我没说。走到老人的身旁，我微微颔首便径直向前。当河堤上的常青树映入眼帘，耳旁一声脆响传来，“啪——”那声音凌厉有力，带着温度。

二

正月十六游百病，今年的老百姓却哪儿也去不了。村里的广播播完《义勇军进行曲》，村长就开始讲话了。新冠肺炎成了今年我们要过的“年”，使得我们举全国之力和它对抗。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逼得我们不得不停了下来。“……恁都得重视起来，不要来回乱跑，出门一定要戴口罩，不能扎堆儿……”村长在广播里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交代着。疫情很严重。不过相比城区，乡下要好很多，气氛也并不那么紧张。年轻人因为疫情返不了工，大小的孩子也都去不了学校。村里一改往年初几就开始的冷冷清清，倒显得蛮有人气也难得的安逸。

守在老家的这些天，每天的天空都是蓝的；每天的阳光都是闪亮的；吹在脸上的风每天都是暖的；悦耳的鸟鸣每天都在窗外响起，打破黑暗，把黎明招来。院里的鸡啼大得让人初听很不适应，久了却也听得有了经验。耳朵躲着它些，那嘹亮也就和房屋围墙，院中的物什，和村里的一棵棵树和谐在了一起。每当正午，高高的太阳在头顶照着大地，照得一切都明晃晃的时候，真觉得这一切都与世隔绝了一般，连偶尔的响动都像是来自另外一个星球。也会有去田埂挖荠菜的婶娘嫂子，有去菜地锄草的叔伯兄弟，有娃娃在当街喊爷爷，有麻雀从这个墙头飞到那面的墙头上去了。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停滞了一样，差点儿让我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

“……别都不当回事儿！”村长的语气像是全村的人就在他跟前儿站着一样。这让我想起了自己上课时面对那帮孩子的样子，继而想起了放假前的忙碌，想起了奋战在疫区的那些可爱的人。而我们大部分人就这么停了下来，等着疫情结束。

三

看似无关联的两件事，让我想起了在家门口或是街边一坐就是一整天的老人。有人说，之前不懂他们为啥能一坐就是一天，现在懂了。而且用很文艺的句子去描述那孤独的身影。“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眼之所看，皆是遗憾。”如今他们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再为生计奔波。他们一整天一整天地坐着，等着一眼就能看穿的明天。那是他们一生中最无奈的停，也是最无力的等。不知在过往的生命里，他们有没有停下来过？停下那永远也处理不完的琐事一直也做不完的工作，陪陪家人。停下匆忙的脚步，等等还没长大的孩子，等等脚步迟缓的双亲。停下来，也让自己喘口气，看看沿途的花草虫鱼风和日丽。不知他们目之所及心之所想的过往记忆，是温暖了此刻停下的时光，还是冷了现在每日的等待？

还有一种停，是那停下的鞭子。记得去年给学生上最后一节课时，我对他们说：“这一节课上你的状态，就是你这一年来收获的样子。”也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今天你死了，那么今天的你就是你这一生该有的样子。

我想，老人停下鞭子的那一刻，定是他人生中无数个这种时刻的定格。也是无数个懂得停下来愿意等待的人的写照。他们那样的人，步行时会停下来等车辆通过，开车时会停下来等路人先行。他们不仅有热情有担当，他们更懂得停下来给予，在等待中成全。这样的人生，是无畏的。

再有一种停，就是此刻被疫情困在了家里的我们。这停像那两米多长的鞭子割开空气时发出的声响，声过留痕，发人深省。我们曾经做过什么，逼得我们被自己限制了自由？我们是可以停下，等疫区那些拿命救人的人为我们搏下一片净土。

可是，在这段未知又可期的时光里，除了等，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这段足以载入人类史册的时光，我们就只能用无为的等待来把它虚空耗尽？诚然，我们都是平凡的大多数。疫情初期，我曾深感自己太无能，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感觉让我自责了好几天，直到我意识到平凡的自己也有力所能及之处。救不了人，那就尽自己的本分，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好了。等英雄为我们重新撑起一片蓝天，希望我们都能用一颗敬畏之心去迎接东边的太阳。

想来，这世间所有的停下和等待，皆是有因也有果。不论停下之前我们都做过些什么，我们今天的等待都不会白费，相信每一个努力的我们都能遇见明天的春暖花开。

作者简介：张一曼，舞阳县太尉镇初级中学语文教师。十八岁毕业，从教十八年，觉得最大的收获来自学生的一句话：“老师，你是无数个我们初中时代最温暖不凡的回忆！”喜欢读书，喜欢涂涂画画，喜欢把自己小小的心思放在文字里。相信文字可以直抵人们的心底，在灵魂的某个角落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