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翔:蒸蒸菜
蒸蒸菜,在我看来,是一道绝佳的家庭美食,食之甘味,其色如玉,其名可爱。是中国人在美食领域颇具想象力的一种美食样式,它不足炫,却也决不苟且随意,足够在我们的精神世界里成为填补物质内涵的的一部雅曲。
它的主料在质朴中揽取春夏秋冬之精华,博览大江南北之群粹。
看吧!当春意染上枝头,一群群大人小孩迫不及待一起扑向大地的怀抱!只是今年春天来得特别早,而我们却迟到了!
等我站在广阔的原野上的时候,那地面早已开始了春季的梦幻盛筵:各种花儿、草儿趁阳光明媚,南风微凉,开始野蛮地窜出泥土,热闹地升腾着。有的摇曳曼舞,有的顾盼生姿,紫云英、婆婆丁、黄花苗、白菊花……整个天地像一座大舞台,灰黄的底色被各色的花儿和草儿沾染了,一下子变成五彩缤纷。红、橙、黄、紫在阳光下绿色的大幕布上跳跃、闪烁、灼灼动人。
面对这春天里的一切,我们来了!在一群有品味的吃货们看来,这一切正是为他们而准备的。
于是田间地头,沟里渠边,三三两两的美村姑、小媳妇,无不争先恐后,放下手机,奔向田野,踏青赏花,顺便剜上一大筐肥嫩的荠荠菜。或是不怕刺,在路边荆棘丛生的陈刺树上摘下幼芽;若是够有胆量,爬上毛构树,扒下三五树枝,捋下那上面蚕蛹一般的构树芽儿。
摘回这些芽芽节节,回来凉水下冲洗翻飞,然后拌面、下锅,等略带土味的蒸荠菜出锅,沾上香油调制的蒜味的调料,它的美味会让你食欲大增。《诗经.谷风》云:“谁谓荼苦?其甘如荠。”
与地里的荠菜同时能让你享用的是树上的榆钱。一串串榆钱凌空高挂,让你“忽惊春色二分空,满地榆钱逐晓风”。与挖荠菜的辛苦相比,捋榆钱要轻松自在多了。只是要趁早,不然没过几天,榆钱变皮钱,味道会大打折扣。刘绍棠老先生的一篇《榆钱饭》更给人留下一个时代的记忆。那已不仅仅是一种味道,而是真正的生命食粮了。
老辈们经常说起的是蒸槐花。用老人的话说就是,怎么做都好吃,而且有天然消炎杀菌的功用。每当太阳温柔的光透过一棵棵大槐树,那还在含羞闭蕊的槐花一串串,一条条,犹如一个个小精灵在枝叶间闪现,氤氲的花香淡淡地随风环绕在树丛之间,那种醇厚的香甜刺入你的味蕾,让馋涎泉涌。
现在小孩子都不稀罕这东西,只是跟在大人后捡一些枝叶嬉戏,掐几个槐花含在嘴里尝个味道而已。而大人们忙着捋上一大袋子,吃不完晒起,然后和阳光的味道一起存起来,不定哪个时候拿出来,那淡淡的清香依旧,那往日的故事依旧。
红薯叶也是蒸菜的上乘食材。当一个个浑圆的红薯在温润的泥土里增大上浆的时候,红薯叶也正茂盛。硕大的叶子下茎干伸展开来井然有序,一条条嫩丫子从一条条主茎上发出来,鲜嫩肥亮,用指一掐,汁液飞溅,脆裂声响。选出那些肥嫩的枝叶掐出一大把,拌上白面,均匀地撒上面粉,翻上几番,当红薯叶和茎上被匀上霜花般的粉面,就安置在箅子上,然后放到笼上,只等着面与红薯叶中的糖分在蒸汽中相互润合,这时候打开锅盖,那种伴着天然的鲜美的味道直入你的心肺。
小的时候,母亲特别喜好这一口,而我却并不感冒,偶尔吃上两口,味同嚼蜡。后来妻子也喜好这一口,经常用营养学诱骗我的味口,什么素什么酶的,总之好处无可替代,慢慢感染,现在竟然能吃上半盘,在满齿生香中领略不同风味的蒸蒸菜。
夏日的世界是富足的,在大地上又冒出鲜活多汁的马齿笕,红绿相间,模样自带小可爱,人们尝出甜甜中略带酸味。我们对大自然有多么深刻地领悟和依赖啊!
我慢慢发现,红薯叶、马齿苋,似乎打通了人与自然的某种语言密码,大自然向我们微语:有你来,必有爱。
我们向田野的芜杂深处探寻食物的本源,在那里找到我们独有的健康食物标本,所以主料的创新远没有停步。
秋冬之时,万物渐渐蛰伏,人们为了补缺这寂寥的时光,让蒸菜的胃口得以延续,筛选出茼蒿这一品种,而且有大棚助力,让四季的尾声绝不拖沓缭乱。颇有“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感觉。
之前,一些大饭店往往在各种菜单的众香纷纭之中,必有一道这样带有天然风味的“雅菜”。饭店里蒸蒸菜的主料被茼蒿专职代替。在一大桌子的酸辣鲜香之后,总有一盘蒸茼蒿伴同上桌。
说了那么多田野乡土的事,怕是让你倦了,特别是那些整天忙着在电脑和手机中过光阴的孩子们,相比较电子时代的光怪陆离,你们是否能感受土地给予我们这么丰盈的情意呢?还有大人觉得太过于淡了味觉。不过这不正是人生的常态么?也许只有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才能感知真实的自己和生活的真味。
正如东坡先生诗云:“人间至味是清欢。”
作者简介:兰翔,唐河县祁仪镇友兰初级中学语文教师。唐河县名师,校报《友兰文苑》总编辑。喜文学,嗜画画。在文学的大花园里芬芳自己,感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