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日本：自卑与超越（一）

1945年8月15日，裕仁天皇在广播里宣读《终战诏书》，一场由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落下帷幕。

世界重新恢复和平的同时，这一天也成为了“日本历史上最长的一天”。

日本史和人民的命运，因此而改变。

从“日之丸”到“肉丸子”

日本的国旗，是一轮红日高居在纯白的旗面之上。而那轮红日，就代表着日本的天皇。

你知道在日本民众心中，天皇的地位有多么神圣吗？

被称为“日本海明威”的文学巨匠三岛由纪夫曾经在《奔马》这部作品中写到军队训练时候的情景，士兵们表现出来的整齐划一，被他看作是天皇的作品：

“那摆布将棋棋盘上棋子的巨大而又难以仰视的手指，其力量来源于头上的太阳，那充分蕴含着死亡的、光芒四射的太阳。这样的太阳，就是天皇。……只有在这里，太阳的手指才能明快而又准确地如同数学公式般运转。也只有在这里，天皇陛下的命令才能像X光那样，透过青年们的汗水和血肉而贯彻始终。”

更为吊诡的是，三岛还利用小说主人公设想自己为天皇献上醋鱼饭团的情景：如果天皇并不饿，表情冷淡，把饭团扔到他脸上，他就怀着感激的心情立即切腹自尽。假如天皇正好饿了，享用了他的食物，那他也怀着感激的心情切腹自尽。

不管结局如何，横竖都要为天皇献身。

但这一切，似乎在日本战败后被改变了。

由于美军的轮番轰炸和投下的两颗原子弹，日本一夜之间变得破败不堪。

东京市中心还有几平方公里的土地幸免于难，但那里的大厦上飘扬着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日之丸”国旗，而是清一色的美国国旗。

日本人心中神圣的“日之丸”，此刻正皱巴巴地躺在肮脏不堪的地下，被路过的美军毫不留情地践踏，甚至还被他们调侃成“肉丸子”。

▲图为川田喜久治《地图》系列之《日之丸，日本国旗》

特殊名词“潘潘”的兴起：日本女性该何去何从？

二战时候的日军，做出的最令人不耻的事情就是在侵略其他国家期间设立“慰安妇”。但你知道，日本自己也建立了这种组织吗？

就在投降后的第三天，日本政府开始密谋建立“特殊慰安设施协会”，希望借此来用慰安妇犒劳美国占领军，牺牲本国的一部分女性，以保护其他妇女的贞操，美其名曰，构筑“性的防波堤”。

尽管几个月后，这种行为被美军禁止，但具体的操作不过由地上转入了地下，什么茶社、咖啡厅、酒吧，都成了“潘潘”为美国大兵服务的秘密地点。所谓“潘潘”，在日本专指那些在战后做美军生意的站街妓女。

对于日本男人特别讽刺的是，此刻的自己正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徘徊在破败的街头，身边经过的高壮美国士兵，手里正挽着一位“潘潘”。

女孩儿穿着时髦的风衣，拎着在当时价格昂贵的名牌包，和美军意气扬发地说笑着，就这么匆匆而过，仿佛没有看见他一样。

不得不向占领军队卑躬屈膝已经深深地伤害了日本男人的自尊，最糟糕的是胜利者还要在失败者的地盘上毫无顾忌地和妇女们乱搞关系。

美军从此看日本这个民族的眼光也暧昧起来，以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只要一提起日本，浮现在他们脑海中的，似乎只有女性可餐的胴体。

不仅如此，就连街头流浪儿也学会了利用拉皮条客度日的生活方式。相比起“给我巧克力”，“你想见我姐姐吗”的英文在他们嘴里说得更溜。

也正因如此，“潘潘”成为了战后日本社会中最全新和民主的一波女孩儿。

要超越民族和国家的偏见实属不易，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横滨玛丽”。

在提供特殊服务的过程中，她和一位美国军官陷入热恋。1951年，美国军队被召回，军官要离开日本，回到自己的家乡。

他答应玛丽会回来找她，但这不过是一句谎言。没想到，就为了这句荒唐的谎言，玛丽改变了自己的装束，打扮得奇特不已，希望有一天军官能在横滨的街上一眼就认出她。

她等待了60年，却直到去世都没等来自己心爱的人。

▲图为正在服务美军的日本女性

堕落与虚无：日本战后的精神面貌

“对我来说，战败无非就是这种绝望的体验。至今我眼前依然看见8月15日如火焰般的夏日的光。人们说所有的价值都崩溃了……”三岛由纪夫在《金阁寺》里如是说。

1946年，坂口安吾发表代表作《堕落论》。

这位在日本文学史上和太宰治齐名的作家，在文章中写道：“堕落吧，只有穿过地狱之门，才能到达天堂。对于活着这件事所拥有的诡谲力量，我只是觉得非常茫然。”

1946年年底，“虚脱”一词出现在新发行的袖珍字典中。字典解释说，虚脱本用来描述病人精神或情感上疲惫不堪的状态，只是在投降后，它被广泛用于刻画民众整体性的“心不在焉”和“精疲力竭”。

而那些幸运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士兵，背上自己的全部家当，返回故乡，迎接他们的却只有片片数不清的瓦砾和废墟。

他们得知，自己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宣告死亡，妻子也改嫁他人，就连同乡的人们都不欢迎他们的归来，因为此刻他们邋遢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战前宣传的战斗英雄，只是一个颓废的失败者罢了。

此刻的日本无论是从哪个方面，都全面地溃烂了。广岛和长崎被投掷了原子弹，东京和大阪等地的城市表面分布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弹坑。

美国长期的海面封锁让日本原材料和能源极度匮乏，农业大面积歉收，成千上万的人员伤亡……

不管战前的日本对军国主义道路的热情有多么高涨，一切现实都在提醒着这个民族：你已油尽灯枯。

▲川田喜久治《地图》系列，图为战后洒落一地的可乐瓶子

日本于二战时期发起的侵略战争不仅给亚洲大多数国家带来了惨重的伤害，也给本国的民众留下了恐怖的记忆。战后的几年时间，日本都一直处于信仰崩塌的局面中。

然而非常神奇的是，就在日本被打败，武士道消亡的时间里，“人性从堕落、真实的母体中孕育诞生了”。

1964年，东京成功举办奥运会，被认为是日本经济复苏的标志。此后的日本不断蒸蒸日上，相比起令人自豪的“亚洲四小龙”，更早跻身于发达国家行列。

这个特殊的民族是如何做到在短时间内发达腾飞的？请持续关注“风月史官”，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