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简史（七）：1848年匈牙利革命

1848-1849年，匈牙利革命者一度建立了民主的匈牙利国家。这个国家在奥地利、俄罗斯等旧帝国和克罗地亚、特兰西瓦尼亚罗马尼亚人等匈牙利少数民族联合反对下失败了。

初步胜利

1848年的欧洲充满了动荡。3月在巴黎爆发了反对七月王朝、建立第二共和国的大革命；革命几乎瞬间传导到奥地利，维也纳的群众进行了大规模游行；俄属波兰也爆发革命；《共产党宣言》亦于同年公布。

匈牙利在19世纪上半叶已经进行了充分的启蒙和动员，为革命提供了干柴：一个以语言为载体的马扎尔民族认同；一个坚定的民主派组织自由党；一批因贫穷落后而心怀不满的群众。1848年欧洲大革命为这堆干柴点燃了烈火。

1848年3月15日，裴多菲·山多尔向民众激情朗诵：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以在匈牙利建立民主政体、进行经济社会改革为目的的革命于3月15日爆发。当天，数万群众走上佩斯街头，向奥地利帝国匈牙利总督请愿，要求改革。改革要求共12点：

一、实行新闻自由，废除审查局。

二、在布达佩斯建立责任内阁，由议会选举产生。

三、在佩斯举行议会，每年一个会期。

四、法律面前公民、宗教平等，取消贵族的法律特权，废除国教。

五、组建匈牙利自己的国民警卫队。

六、取消贵族免税特权。

七、废除农村公社（农奴制）。

八、实行陪审团和平等代表权。

九、建立国家银行。

十、军队发誓支持宪法，我们的士兵不应该被派往国外，外国士兵应该离开我们的国家。

十一、释放政治犯。

十二、与特兰西瓦尼亚建立联邦。

当时，斐迪南皇帝为维也纳的革命已经焦头烂额，没有实力对抗革命。他不得不于17日复函匈牙利方面，承认革命者的要求。

奥地利首任皇帝斐迪南一世

建立政权

皇帝接受革命者的要求让革命者，尤其是温和派欢呼雀跃。他们很快建立了一个政府，由包贾尼·拉约什（1807-1849）任总理。自由党人科苏特·拉约什（1802-1894）任财政部长，保守派重要领袖塞切尼·伊斯特万（1791-1860）任劳动、基建和交通部长，提出12点改革意见的理论家戴阿克·费伦茨（1803-1876）任司法部长。3月23日新政府成立。

包贾尼政府。中为总理包贾尼·拉约什，胡子最长；他右上为财政部长科苏特·拉约什，再右边为司法部长戴阿克·费伦茨；他左下为塞切尼·伊斯特万伯爵。

同月，位于普雷斯堡（今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发）的匈牙利国会通过一部新宪法。4月11日经奥皇签署生效，俗称四月法。四月法规定匈牙利实行责任内阁制，议会由民选产生，政府对议会负责；选举制度以人数为基础，废除封建庄园选举制；实行新闻自由、他集会游行自由、言论出版自由、宗教自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废除贵族特权；取消贵族土地所有制和农奴制，征收农业税等。

四月法实施后，匈牙利成为一个近代化民主国家。除继续由奥皇担任匈牙利国王外，匈牙利几乎成为独立国家。

包贾尼政府还极力推进建立匈牙利国民警卫队的计划。他决心驱逐匈牙利土地上的奥地利军队，并要求哈布斯堡皇室指挥的匈牙利军队应交给匈牙利政府。奥皇此时已经心力交瘁，对匈牙利的要求照单全收。

内战爆发

包贾尼领导下的匈牙利政府并非铁板一块，激进的独立派、共和派不断对他发起攻击。包贾尼支持君主立宪，反对完全独立和建立共和国。这导致匈政府和议会内斗不休，效率低下。

匈牙利并不是一个单一民族国家，马扎尔人在1848年时的匈牙利境内仅占不足一半。而新成立的匈牙利政府一方面向奥地利要求民族自治权，另一方面又拒绝赋予国内其他民族自治权，这就使匈牙利革命的理想陷入自相矛盾之中。

矛盾首先在克罗地亚爆发。由于匈牙利政府禁止克罗地亚使用自己的语言，克罗地亚自行组织了议会。3月22日，克罗地亚议会成立，并立即选举约西普·耶拉契奇为克罗地亚总督（ban）。耶拉契奇以奥军中的克罗地亚人为基础，组建了克罗地亚军队，向匈牙利发难。

克罗地亚总督耶拉契奇

此外，匈牙利南部塞族人、东部特兰西瓦尼亚的罗马尼亚人也纷纷反对匈牙利革命，使匈牙利国家的创建从一开始就处于困难之中。

6-8月间，包贾尼、塞切尼等匈牙利高官一面向维也纳表忠，表示匈牙利愿派兵意大利（北意大利属于奥皇，但当时爆发了民族主义革命），希望维也纳能阻止克罗地亚独立、让塞族人去打克族；另一方面，同耶拉契奇谈判，寻求和解。

然而，斐迪南的皇储、掌握实权的弗朗茨·约瑟夫一世（11月成为奥皇）此时已经解决了维也纳革命，后顾无忧了。因此，他拒绝了匈牙利的支持，反而任命耶拉契奇为中将、匈牙利总督，全权指挥匈牙利境内哈布斯堡军队，禁止匈牙利组建军队；耶拉契奇得到皇帝的支持，于9月1日越过他自己划定的匈、克边界，入侵匈牙利。

奥国新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率军镇压匈牙利革命

同月，奥皇派遣匈牙利族将军兰伯格伯爵费伦茨·菲利普（1791-1848）接管匈牙利军队。但是，9月28日，在乘马车路过一座桥时，他被一群暴徒杀死。

至此，匈牙利与奥地利的关系彻底破裂。和平的革命演化为血腥的内战。

独立战争

1848年9月13日，匈牙利总理包贾尼正式宣布匈牙利独立。他请求匈牙利大公斯蒂芬（1817-1867）担任国家元首，然而斯蒂芬却跑了。这标志着君主立宪制的失败。10月2日，包贾尼政府全体辞职，但继续代理总理职务，并当选国防委员会主席。

1849年5月，匈牙利重新选举政府。这次，以科苏特为首的激进派掌权，科苏特任国家元首，塞梅雷·贝尔塔兰（1812-1869）任总理，另外任命了包括外交部长在内的一批官员。

匈牙利激进派领袖、国家元首科苏特·拉约什

新匈牙利国家的命运，完全取决于独立战争的结果。此时匈牙利的形势可谓三面受敌：西北是奥地利皇室军队，南面是长驱直入的克罗地亚军队，东面还有俄军虎视眈眈。匈牙利长期没有军队，革命派又没有军事指挥能力，可谓危如累卵。

在关键时刻，科苏特展现了革命领袖的魄力和气概。他不顾危险，来到国境和前线，呼吁民众加入军队，保卫国家。他委任久尔吉·亚瑟（1818-1916）等人担任将领，在较短时间内组织起了一支能打的力量。他向美国外交官求助，请他调解奥匈关系。他还“致信”奥地利民众，煽动他们起来反抗奥皇统治。

科苏特的一系列活动取得了一定效果。9月29日，匈牙利军队在帕科兹（韦伦采湖）击败克罗地亚军队，阻止了他们继续向布达佩斯推进。10月6日，维也纳爆发第二次革命，奥皇斐迪南退位，皇储弗朗茨·约瑟夫继位。匈牙利取得喘息之机。

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皇帝不像他的父亲那样老朽。他果断取消了3月革命以来皇室向革命者作出的一系列妥协，通过了一部扩大皇室权力的新宪法，强化了皇权。

他一登基就调兵遣将，围攻维也纳革命者，并阻止匈牙利军队的增援。匈军毕竟实力不足，很快被奥军击溃，维也纳革命也宣告失败。10月21日，奥军收复维也纳。奥军和克军迅速会合，在温迪什格雷茨元帅率领下东进匈牙利。

12月30日，匈牙利军队主力在莫尔城被奥军消灭，佩斯西部屏障消失。1849年1月5日，奥军攻克佩斯，匈牙利议会和政府逃往德布勒森。

最后的反击

1849年1月佩斯失陷后，匈牙利革命者仍在英勇反抗。他们利用克罗地亚军队主力南下之机发动反攻，大败奥军，收复布达和佩斯城及大片国土。这被称为革命者的“春季攻势”。经历革命后，奥军元气大伤，很难独力镇压匈牙利革命。

1849年匈牙利革命政府的春季攻势

此时，匈牙利与奥地利在力量上处于平衡状态，或许有机会达成某种妥协。但科苏特却认为奥地利行将失败，正式宣告废除匈牙利哈布斯堡王朝，没收王朝在匈一切财产。奥皇决心彻底镇压革命，向俄罗斯帝国求助。

1814年以来，俄国被视为“欧洲宪兵”，其持极端保守的意识形态，又拥有强大的军队，有能力保卫欧洲各封建君主的权力。1825年登基的沙皇尼古拉一世更是被视为欧洲最保守的君主。

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1825-1855在位）

1849年4月8日，俄国派兵入侵匈牙利。第一批俄军只有8000人，在喀尔巴阡山口即被匈牙利革命者击败，损失6000人。但此后源源不断进入匈牙利的俄军达数万人，超过了匈牙利军队，他们攻破了匈牙利东部防线，与奥军会师并接受其指挥。

与此同时，随着北意大利战斗的结束，大批奥军从意大利回到本土，参加对匈牙利的进攻。塞族和克族军队也加强了南部防御，拖住了不少匈军。奥皇用路德维希男爵冯·威尔登替换下温迪什格雷茨，指挥作战。反革命军队加起来有十几万人，装备精良，匈牙利军队远非其对手。7月18日，奥军再次攻占布达佩斯，匈牙利革命政权陷入绝望之中。

穷途末路

匈牙利元首科苏特呼吁欧洲各国出手干预，但没有人理睬他。也许只有土耳其对匈牙利抱以同情，但它没有出手。1849年8月11日，绝望中的科苏特辞去“元首”一职，将职位交给国防部长久尔吉·亚瑟，声称在这种时候只有军人才能挽救国家。

但久尔吉虽然具有军事指挥才能，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一上台就面临俄军突破匈牙利东部防线。8月13日，久尔吉率领匈牙利全军向俄军投降，因为他认为俄罗斯比较宽宏大量。但俄方还是将俘虏交给了奥地利当局。

1849年8月13日，匈牙利最后一位元首久尔吉·亚瑟在维莱戈什向俄军投降

奥地利政府任命“哈布斯堡之虎”冯·海瑙a将军（1786-1853）为匈牙利总督，继续镇压匈牙利革命的残余力量。包贾尼等13名革命者被处以死刑，后称“阿拉德13烈士”。科苏特、塞切尼等革命者在革命失败后流亡海外，继续呼吁革命，但没有什么大的成果。总的来说，匈牙利革命被镇压了。

持续一年半的匈牙利革命虽然失败，但它为匈牙利民族认同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为匈牙利走向现代化进行了第一次尝试。18年后，奥地利帝国改为奥匈二元制帝国。70年后，随着奥匈帝国在一战中的失败，匈牙利终于取得了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