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桐野夏生 —— 《柔嫩的脸颊》

继《异常》之后我的第二本桐野夏生——《柔嫩的脸颊》——面世于1999年，比《异常》早了4年，但20年之后的今年5月才在内地第一次出版，是很多读者期待已久的作品。本书获得了日本当年的大众文学最高荣誉——直木赏，此时桐野夏生作为作家刚刚出道6年，一举奠定了她在日本文坛的地位。

书的内容先不说，比较遗憾的是这版制作质量一般，封面设计有点敷衍，而且文字错误不少，可能对于这种相对冷门的作品，出版社也没有十分用心。

虽然桐野夏生被归类为推理作家，但这本书的推理成分其实非常有限，说是悬疑作品可能更准确一些。有事件但无犯人，更多是对心理状态上的罪恶感的描写。没有《异常》那么丧，可作者的文字依然有黑洞一般的吸引力，40多万字的篇幅读起来也很畅快。

如果要概括的话，这是一个关于逃离——受阻——面对的故事。

主人公佳澄，为了逃离家乡渔村压抑的气氛，高中毕业后离家出走到东京；为了逃离东京的生存压力，嫁给了自己的老板森胁；为了逃离逼仄的婚姻生活，出轨了丈夫的朋友石山。在两个家庭名为相约旅行，实则方便偷情的过程中，女儿有香莫名失踪，于是逃离过程受阻，她必须开始寻找女儿，并面对自己的一个闪念——如果能和石山一直在一起，离开孩子也没关系——所带来的负罪感。

石山也是一样，他对佳澄一见钟情，但当时选择逃离这个来路不明的麻烦，和更稳妥的女人结婚；有香失踪后，为了逃离心中的负罪感回归家庭；之后家庭不可避免地破碎，他几经辗转成为了妓女的情夫。在故事后半段举足轻重的前刑警内海，则是为了逃离胃癌末期、时日无多的恐惧，帮助佳澄寻找有香，但却在调查过程中不得不面对有香失踪的种种可怕的可能。

直到故事最后，作者也没有交代有香的下落，只是通过内海和佳澄的梦境及想象，提供了几种可能。最终揭晓也是最令人感到恐怖的逃离，就是来自5岁的有香。当一个早熟的女孩撞破母亲的出轨，她能想到的解决方式就是赶紧离开。

有香失踪后，佳澄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关于时间的尺度，但其实早在离家出走开始，她的内心就没有长大过，面对问题时全凭本能行事。最明显的时间不同步出现在佳澄寻找有香的最后一站——她的故乡，以为父母会激动地迎接自己，但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开始了新的生活，并将她视为新生活中的一个麻烦。我觉得书名“柔嫩的脸颊”，既是失踪的有香，也是被留在过去的佳澄。

石山形容佳澄有一种“野生动物般的生命力”，这种特质在丛林中确实能增加存活几率，但在东京这样的高精度系统中就显得格格不入。与高精度相伴而生的是低容错率，故事中最典型的例子是石山，家庭解体、投资失败，一旦出现这些意外因素，就会被主流社会抛弃。日本有很多文学和影视作品都会涉及这个问题，比如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

这部作品在2001年也改编成了同名电影，非常尊重原著，所以对于读者来说有点无趣了，但要称赞一下选角实在很棒。天海佑希完全符合小说里对佳澄的描写——漂亮的同时有点中性，充满倔强的力量感；三浦友和的帅气还带点老实无辜，在精英和软饭男之间衔接自然。

小说中核心的三个角色——佳澄、石山、内海——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都是遵从本能，无所谓世俗眼光的人。这个共同点使得小说在作者一如既往的冷酷、现实风格外，多了一层存在主义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