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的一张票,凭什么换一套房?
是枝裕和在国内引起广泛讨论的《小偷家族》,已上映两月有余。
热度散去,他也从大众语境“销声匿迹”。
对于这位“现今最可能成为大师”的电影导演,待遇委实令人遗憾。
因而,今天杀姐想推荐是枝裕和导演的处女长篇,诞生在二十三年前的——
《幻之光》
截止目前,《幻之光》在豆瓣的评价人次8000+,相比在内地带火是枝裕和的《海街日记》,足足少了14万。
但节制的镜头语言、散文化叙事、反戏剧化、静态的人物轨迹等如今是枝裕和作品的几大标识,在《幻之光》中已基本确立。
影片探讨的主要元素:生与死、家庭(亲缘)情感、时间和记忆,也成为导演之后所有电影创作的母题。
它正如一道光,指明了是枝裕和将要前进的方向。
如若是枝裕和就读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时多用功读书少出去逛点剧院和电影院,世界或许会少一个日本代表性的导演,而多出一位社会派作家(虽然他也出了几本书)。
《幻之光》围绕主角由美子(江角真纪子 饰)展开,影片裁取了几段代表性岁月:少时奶奶出走,青年丈夫自杀,中年改嫁乡下。
奶奶的离去、丈夫的离去,再到他乡目睹的葬礼,影片用三场“死亡”层层递进实现对于生死的终极探寻。
这与《海街日记》的结构相似,但与四姐妹生活片段紧密交叠、温情软糯的基调不同。
《幻之光》的叙事空间几乎全部围绕主人公由美子,且“直面”死亡的探讨也为影片奠定了阴冷底色。
影片中三次离别事发突然,导演也未安排人物情绪状态的明显展示,由美子在影片里通常只是坐着或笑或神色平静。
日常化叙事角度几乎歼灭了戏剧冲突,主人公情绪递进的逻辑只能依靠时间的沉淀。
片中显性的时间分隔,是通过黑幕和四季更迭;
慢性的时间流逝,则通过破败的渔船、灰白的小屋、往复的火车、漫长的海岸线、潮起潮落的海浪等反复出现,宛如静谧永恒的画面。
它们组成隽永忧郁的视觉体验,辅助了影片阴冷叙事情绪的建立。
是枝裕和有三宝:“烟花、食物、海边跑”。
烟花在处女作中暂时缺席,大海上文已有叙述,那接下来便是“食物”。
中国讲民以食为天为天,不知日本是否有确切传统观念,但在是枝裕和的电影里,“食”元素与人联接统一,达成生命状态的外化。
《海街日记》中四妹浅野铃初到镰仓与姐姐们吃饭,通过彼此在饭桌的表现,就交代清四位姐妹的性格、背景与差异。
姐姐之间的隐形矛盾、对同龄异性的懵懂、关于父亲的回忆都在“食”的场景里传递出来。
姐姐们和四妹达成家庭情感传承,与最后大姐同母亲的和解,也是通过青梅酒这一食物符号衔接。
《幻之光》对于“食”的使用不如《海街日记》频繁,但也体现出明显的创作意识。
由美子改嫁后,婚宴上被长辈催促喝酒时被动的笑,与之后同新家人在门前吃西瓜时欢愉的神情形成对比,对新家庭的态度变化在“食”的场景体现。
因参加弟弟婚礼旧地重游,唤起对亡夫的回忆后,由美子因委托贡野桑出海捉蟹却迟迟不见人归而焦灼不安,蟹以食材形式作为线索勾出主人公内心重燃的悸动。
“食物”作为线索,既交代了角色信息,表达了深层次情感,也起到闭合叙事空间的作用。
“记忆与情感”的主题在影片里有明确的描述,贡野桑认为由美子的儿子虽然刚出生就失去了父亲,但好在还未记事。
而由美子因为亲身经历丈夫离去而无法释怀,记忆在这一刻成了枷锁。
对比《如父如子》中原生家庭与时间陪伴的讨论,《幻之光》里记忆的颜色更为复杂。
片尾,由美子在海边爆发。
画面里她背光成为剪影,同大地相连产生视觉重击。
多年过去,前夫自杀的结在心里越压越重,她疯魔似的追寻前夫自杀原因。
此时新丈夫讲了一个故事,他父亲出海捕鱼时常常感觉孤独,但有一次他在海上看到了虚幻的美丽光亮,那道光给予他继续航行的力量。
这点题般的叙述,重点落在“幻”字。
丈夫究竟为何自杀,或许影片伊始他与火车追逐的场景已有所暗示。
影片结尾,送葬队在一葱茏一枯槁两株树下行走。
生与死如共同体般相生相克——这一幕或许传达了导演的观点,但也可能只是观众的自我解读。
就像新丈夫究竟为何离开大都市,他与前妻的故事等等,都在最后都被消解了。
人总是活在自己营造的想象内,对事物答案的迫切寻求也只是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安心走下去的理由。
同样,“答案”正确与否对由美子不重要,她只需要一个足够有力的句号结束过去。
是枝裕和导演后来的作品,未再出现《幻之光》般对生与死、记忆与情感如此锋利的追寻。
有人形容他变得甜腻,但“放弃”对某种答案的寻求,转而去探讨人类社会某种既定却无形的情绪也足以堪称伟大的艺术探索。
无论是社会新闻还是家庭人员的变动,是枝裕和总会接受外部刺激,而做出创作的变向。
目前《无人知晓》和《步履不停》被公认为他作品履历的高峰,而《小偷家族》的加入会改变什么还需诸君自行判断。
但不可否认,他是当代最值得关注的导演之一。
就观影来说,几小时的时光,并没有实质,电影是虚幻的,光是虚幻的。
可一但沉入进去,它就会给予我们站在大地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