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学生公共澡堂众生相

“公共洗澡间里赤身露体的姑娘们，不似现代时尚大片里的模特那般完美，但却像欧洲古典油画里的女子——真实，原始。”

我的大学时代在一所历史很悠久的学校度过。校园里的很多设施都有四五十年甚至七八十年的历史。

那年，我所在的寝室没有空调，也没有单独的卫生间，整栋寝室楼里连处接热水的地方都没有。这样简陋的“三无”寝室楼里，每一层楼有两个公厕，一个盥洗室，和一间公共小洗澡房。

夏日炎炎，大部分姑娘都懒得每天顶着一身湿热去挤五百米外的公共大澡堂，宿舍楼里的小洗澡房就会变得熙攘起来。

- 电影《芳华》，2018 -

我所在这层楼的洗澡房不足20平，没有任何隔断，直通通的安了六个装模作样的淋浴头——当你拧开它们，永远只能得到冰冰凉凉的自来水。来此洗澡的姑娘们拎着事先打好的热水，洗头的拎两瓶，不洗头只冲澡的拎一瓶。一起被带进洗澡房的的还有一个水桶和一个脸盆。当淋浴头冲出来的冷水与开水瓶里的热水在水桶里完美混合成温水后，脸盆盛着这些温水泼在姑娘们的身上，带走一天的汗尘。这是一种几近原始的洗澡方式。但爱干净的姑娘们每天都乐此不疲。

- 湿湿热热的夏天，蚊子在手臂上停留都觉得黏 -

女生寝室楼大门是一个魔术似的存在，连通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大门外，姑娘们赶着时尚，混搭着流行款，生涩地踩着高跟鞋摇摇摆摆，气球似的脸上涂抹着各种各样的颜色，一不小心就成就“老了好几岁”的效果。一旦踏入寝室楼大门，就是另一个世界。各种设计夸张的衣服被一股脑脱下，换上了简单的棉布睡裙。各类韩式日式欧美式妆容也都被一盆水洗掉，让蕴藏在身体里的青春美好能够没有粉底眼影的阻挠从毛孔中畅快地往外释放着。各式空气刘海、梨花大波浪都被一个橡皮筋或者一个塑料夹子制服住，高高地架在了脑后，让被捂了一天的后脖颈能好好凉快凉快。

也正是在这一天结束之时，每一层楼的小洗澡房都变成了最热闹抢手的地方。

- 寝室楼大门连通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

大概是为了避免这方寸之地太过拥挤，也不知是哪个寝室的姑娘用马克笔写下“一次最多6人”的纸条贴在了洗澡房门上。其他姑娘也都听话地遵守着这个规矩，拎着一应花花绿绿的开水瓶塑料盆在门口排着队。

等待中的姑娘们身上穿着睡裙，吊带的, 短袖的，抹胸的，薄薄的面料顺着身子的起伏而起伏着。

洗澡房的那扇门用自己老旧单薄的小身板挡着里面的一团团热蒸汽，可是顽皮的蒸汽还是拽着各种香味的沐浴露瞅着缝便钻出来，捉弄着门口排队的姑娘，她们的鬓角、脖子后都沁出了汗珠。

- 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1995 -

终于轮到自己。一踏入这间局促的洗澡房里，就要赶紧脱掉衣服，以免沾湿。

六个光溜溜的身体用混合过的温水一次次泼向自己，不免溅到旁人，却没人在意。上游打的肥皂泡沫顺势留到下游的脚边，也没人在意。姑娘们很少说话，背对着背，装作旁若无人地清洗自己。

遇到熟人时，洗澡房里便会热闹很多，姑娘们一边往自己身上泼水，一边聊着课业/八卦/互相打趣，自然放松。

一提到女生澡堂，几乎所有直男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副活色生香的景象：一个个袒胸露乳的妹子，身材如同硬盘里的女优，两颗饱满坚挺的胸部下面是不盈一握的细腰和浑圆紧实的翘臀，肥皂泡沫恰到好处地缠在两条修长的大腿间，秘密花园若隐若现。

- 直男脑补式洗澡 -

然而，直男的脑补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很刻板，现实往往更加真实多样。

- 直男脑补式洗澡*2 -

20岁左右正青春的姑娘，她们中的大多数身材和硬盘里的不一样，和平面杂志上的不一样。有的直起身发现胸型是向外扩散的，有的一弯下腰来肚子上有三道褶子，有的一抬起胳膊能看到黝黑浓密的腋毛，还有的一转身背上全是红红的小疙瘩。

在这个方寸大的空间里，你能发现造物主的神奇。

原来大多数姑娘们的屁股瓣儿都不像硬盘和杂志上的那样蜜桃，而是有各种不同的形状：有的屁股是小小的，像两颗小核桃一样；有的像大象的耳朵；还有的向内夹紧靠拢像用劲吸着似的。

公共洗澡间里的姑娘，不似现代时尚大片里的模特那般完美，但却像欧洲古典油画里的女子——真实，原始。

这个小小的房间大概是世界上最公平和真实的地方。

不管你来自哪里，高考分数多少，坐着什么样的车被送来报到，白天用的是多少钱的粉底液，穿着多贵的裙子，校内微博上有多少粉丝，被多少人称作校花，在这个洗澡间里，你都是一个光着身子用塑料盆从塑料桶里舀水往自己身上泼的姑娘。每个和你一起洗过澡的姑娘都有可能看到你大腿内侧的那个疤，或者是你背上的那颗痣。

这个洗澡间虽然毫无人权和隐私可言，但它却将姑娘们的心扉和身体完全打开，看到自己认为的缺点并不那么糟，也看到自己以为的优势并不那么特别。

好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些在洗澡房有过“同浴之缘”的姑娘，如今散落各地过着各自的生活。

有的已为人母，当年瘪瘪的小胸脯如今被奶水充盈着肿胀着；有的到了异国他乡，当年如血管上蒙住的透明纸一样的肌肤如今被阳光镀上了金色；有的健身房常年打卡，当年充满气的少女身体如今变得紧致有力。

如今的她们再也不需要去公共澡堂。她们的身体有了新的观察者，她们的真实在他们的面前展露无疑。

当年公共澡堂里的姑娘们，因为真实，所以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