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高晓松口中光芒万丈的摇滚年代
最近很多公号都在推爱奇艺自制的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团爸也看了,确实非常棒。不管你是不是摇滚乐迷,都强烈推荐给大家。
第一期中成军三十年的摇滚老炮“面孔”乐队带来了他们的成名曲《梦》,当场引发了一波集体怀旧热潮。身为“专业乐迷”的高晓松更是动情地说面孔乐队的演绎让他想到了那个“光芒万丈的摇滚年代”。到底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团爸今天不打算做全景式的回顾,而是想截取其中代表性的一段和你分享。
翻开任何一部关于中国摇滚乐的书,都会不约而同地提到一个特别的年份,1994年。那一年中国摇滚乐坛发生了很多事,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一场演唱会 —— 摇滚中国乐势力香港红磡演唱会。这个演唱会无疑是那个“光芒万丈的摇滚年代”中最为耀眼的瞬间,以至于在过去的25年间不断地被人们提起。
1994年12月上旬,在香港街头出现了新一期红馆演唱会的广告。不过上面的人物并不是香港观众熟悉的刘德华、张学友等港台歌手,而是一群来自内地的摇滚歌手及乐队:窦唯、张楚、何勇以及唐朝乐队。
故事还要从5年前说起。
1989年,在台湾滚石唱片任职的音乐人张培仁第一次来到了北京。他惊讶地发现在从来没有发行过正儿八经摇滚唱片的内地,就在古老的皇城根下竟然有着那样一大群热爱摇滚乐的青年。而且这些如星星之火一般,自发组成的地下乐队在极其艰苦的情况下依然将摇滚乐搞得如火如荼:“我看到每一个乐队,都没有好的器材,没有良好的资讯环境,没有外在的市场,没有财富的吸引。每个乐队都用生命,产生出强大的爆发力。”此时浸淫唱片业多年的他敏锐地察觉到,在大陆,搞摇滚乐能火。也是在那年,他首先签下了唐朝乐队。当然乐队发行那张震惊全国的《唐朝Ⅰ》则是在两年之后。
不久,他辞去了滚石唱片副总经理的位置,创立了滚石旗下的子品牌 —— 魔岩唱片,专心经营大陆摇滚乐。之后又陆续签下了张楚、窦唯和何勇三个人。这三个人后来被称为“魔岩三杰”。
在他的操盘下,大陆的摇滚乐逐渐走出了杂乱无序的混沌,开始了商业化运作。
左起:张楚、何勇、窦唯(1994)
在1994年,“魔岩唱片”一口气推出了三张在中国摇滚史上举足轻重的唱片,分别是窦唯的《黑梦》、何勇的《垃圾场》和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窦唯,前黑豹乐队主唱。1991年乐队推出的同名专辑《黑豹》,号称卖出150万张,一举成为了史上华人销量最高的专辑。然而在同年,窦唯出人意料地退出了如日中天的黑豹。更让人意外的是,从此他再也没有张口唱过黑豹时期的任何一首歌曲。在辗转组建、解散“做梦”乐队后,窦唯终于转投魔岩唱片。并推出了他的第一张个人专辑《黑梦》。
这是一张完全属于窦唯的专辑,在这张唱片里窦唯展现了和《无地自容》时期迥异的气质和音乐。
矛盾虚伪贪婪欺骗
幻想 疑惑简单善变
好强无奈孤独脆弱
——窦唯 《高级动物》
从陕西来到北京寻找音乐梦想的张楚其实是张培仁第二个签下来的。
据说那年冬天,张培仁正走在北京的大街上,Walkman里一首张楚的小样让他瞬间热泪盈眶,这首歌就是《姐姐》。
之后张培仁将这首歌收录在了那张著名的摇滚合集《中国火Ⅰ》中。同样收录在这张专辑里的还有主唱还不是陈辉的面孔乐队的《给我一点爱》和主唱还是窦唯的黑豹乐队的《别去糟蹋》。
94年推出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是张楚个人的第二张专辑,同名歌曲是当时的电台热门。团爸记得小时候买过的一张盗版合集中第一首就是它,与毛宁的《涛声依旧》、那英的《雾里看花》等流行歌曲放在一起。尚年幼的我也能明细感觉到这首歌和其他歌曲的格格不入。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张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从小学习民乐的何勇和窦唯一样,是地道的北京人。弹得一手好三弦的他15岁那年拿起了吉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还参与了中国最早的摇滚乐队之一五月天(此五月天非彼五月天)。因为看好魔岩对摇滚乐的运作,93年从大地唱片跳槽到了魔岩,次年也推出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垃圾场》(又名《麒麟日记》)。
“魔岩三杰”中何勇就像他的音乐那样,最有冲劲也最直接。就在红磡演出前几天的时候,记者曾问及他对香港音乐有什么看法。何勇答道:“香港只有娱乐,没有音乐,四大天王除了张学友还算是个唱歌的,其他都是小丑,不服气的话,大家可以出来比试比试。”
你已经看了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还不发言
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 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
——何勇《钟鼓楼》
口无遮拦的何勇给演唱会带来了一些不确定因素,据说香港街头不少演唱会的海报都被四大天王的粉丝们撕碎。好在,最终演唱会还是如期举行。
1994年2月17日晚上8点,“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唱会”正式在红馆开唱。
可以容纳一万两千人的红馆开了三面台,座无虚席。台下还坐着王菲、黄耀明、卢冠廷、吕方、黄秋生等明星(据说四大天王和Beyond三子也来了)。
在接下去的三个小时中,黑衣短发的窦唯、穿着法兰绒衬衫全程坐着的张楚、套着海魂服和红领巾的何勇、长发飘逸的唐朝以及邓讴歌、张炬、欧洋、刘效松、周凤岭、王澜等一众当时大陆顶尖摇滚乐手用属于中国人的摇滚乐深深震撼了在场的每一名观众。
呈现在香港观众面前的音乐,与以都市情爱为基调的细腻港乐完全不同。夹裹着大国历史沉淀、人文思考和中国北方粗犷豪迈荷尔蒙的内地摇滚乐如同是从关外闯入的彪悍铁骑,轻而易举地冲破了香港观众对于内地音乐的固有认知。
翩翩公子般的窦唯、颓废诗人样的张楚、淘气顽童似的何勇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如痴如醉。第一次,观众们无视红馆演出中不得站立观看的禁令,纷纷站起来,跟着台上的乐队们大叫、跳跃、挥手甚至哭泣。
演出最高潮来自“魔岩三杰”中最后上场的何勇。
因为之前夸下的海口,让何勇这几天一直憋着一股劲儿。这股劲儿最终也让他的表演成为了当晚最大的爆点。
在他上场前,大屏幕上播放的《垃圾场》MV已经完全引爆了在场观众的好奇与热情。人们伸长着脖子焦急地等待着,想看看那个摇滚狂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钟鼓楼》三弦前奏响起,何勇向观众深情介绍,“三弦演奏,何玉生,我的父亲。”身材不高的何勇迸发出了巨大的能量,之后窦唯也出现在他身后吹起笛子为他助阵。吉他手邓讴歌穿着短裤在舞台上飞奔,甚至比何勇还要疯狂。何勇显然也对当天的演出十分满意。在歌曲尾声时,不羁的他感谢了张培仁,主办方和到场的观众,我相信此时的他一定是真挚诚恳的。他的那句“今后的历史会证明这一切”也为这个演唱会做了完美的总结。
用现在的眼光看,团爸认为25年前的那场演出远远谈不上完美。窦唯忘词,张楚紧张,何勇走音,唐朝也没有演《梦回唐朝》甚至舞台灯光也有些简陋。就演出的初衷而言,也不过是张培仁为了推广魔岩三杰而组织的一场商演。
然而,之所以在过去的25年间这场演出还是不断地被人提起,我想更多的是因为这场演出像一剂强心剂。
自1986年崔健在北京工体馆振臂一呼的那声“我曾经问个不休”以后,短短8年的时间,中国内地摇滚乐就从一无所有一跃登上了顶级舞台。从自娱自乐成为了能让陌生听众摇旗呐喊的共情存在。这让一直以来处于自我熏陶和原离主流视线的中国内地摇滚有了自信和希望,也大大鼓舞了当时和以后那些继续走摇滚乐这条道路年轻人。
但令人唏嘘的是,操盘手张培仁在1995年丢下一句“三年后我会再回来”,撒手跑回了台湾。
再次出现,已是十年以后。
而“魔岩三杰”再也没能延续当时的辉煌。他们三人,就像何勇在一次专访中所说的,“张楚死了,我疯了,窦唯成仙了”。
然而,当有的花儿或绽放或凋谢的时候,有的正含苞待放。
1994年,中国的摇滚乐并不是只有魔岩三杰。那年,前青铜器乐队的鼓手和主唱,贡献了中国民谣里程碑作品《同桌的你》。鼓手叫高晓松,主唱叫老狼。那年,一位来自西安,本要出国的学生阴差阳错地发表了一张叫做《赤裸裸》的专辑,从此一炮而红,他的名字叫郑钧。那年,同样来自西安的小伙许玮来到北京,带着自己的两首歌找到了唱片公司毛遂自荐。一首叫《两天》,一首叫《青鸟》。这个小伙子后来改名为许巍。那年,中央音乐学院里走出了一支摇滚乐队。乐队的名字就是学校的门牌号“鲍家街43号”。乐队的核心是音乐学院小提琴系的学生汪峰。
历史的巨轮滚滚向前,摇滚的声响来回激荡。
高晓松说,“那个”,光芒万丈的摇滚年代,显然这是一个过去式。我能理解他所说的光芒万丈是指那个年代,那群人身上所展现的理想主义高光与死磕到底的精神力量。但我同样不认为现在的时代就不再光彩夺目了。相反我觉得现在的时代是中国摇滚乐最好的时代,更多种类的曲风、更多层面的受众、更为成熟的技术、更与世界接轨的理念。
从这一角度而言,面孔只得了128票是一件好事。如果25年前的音乐比现在所有的音乐都好,那是一件多么让人悲伤的事情。
最后,目测《乐队的夏天》要火。中国乐队们的春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