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会忘记它的主人吗？

利维坦按：家里有一只猫是中途领养的，一次，它的前主人过来看望它，我明显觉得这只猫已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当然，这很可能是因为猫面部表情很少，从而那种一贯的冷漠脸顺应了我先入为主的判断。

那么，对于狗而言呢？专家对此也莫衷一是。正所谓千人千面，作为个体存在的每一只狗，即便从进化的角度显现出了某种记忆上的趋同性，但我们仍旧无法排除有些狗“见异思迁”的可能性（患痴呆症的狗则又是另一种伤感的结局了）。又或者，狗狗的记忆机制并非来自面部识别，而是通过气味与行为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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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你和相伴多年的恋人彻底分手了。你正打算租个新房子，或找个愿意接受医疗保险的心理医生，你听见狗狗在另一个房间里叫着，却突然惊觉它其实并不属于你。一旦你搬走，它就会永远离开你的生活。你不禁开始自怜起来——随后万分肯定你喂过、洗过N多次，给它起过N多个可爱小名的狗狗很快就会忘了你。

为了身体健康，或许你不该再胡思乱想。但问题仍然存在：你的想法是对的吗？如果一个人突然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亦或更久），狗狗会忘记这个曾出现在它生命中的人吗？为了找到答案，我们采访了研究犬类行为、心理及医学的几位专家。事实证明，人们很难着手研究狗狗的记忆力：这方面的系统研究几乎不存在。但大量坊间流传的证据表明，只有得了神经退行性疾病的狗狗才会忘记亲近的人。

莎拉·伊丽莎白·拜思乐（Sarah-Elizabeth Byosiere）

亨特学院同伴动物认知中心动物行为与保护计划的讲师兼协调员

图源：Giphy

大多数主人都认为宠物有记忆力。举两个例子：狗狗看到牵引绳或听到牵引绳抖动时，会十分兴奋，想出去散步。在被要求坐下时，也会将命令与坐下的动作联系在一起。这反映出它们有语义记忆（一种外显记忆），能想起以前学过的东西。

有证据显示，许多动物都有语义记忆。在探究狗狗认知的研究中，许多经典实验利用狗的语义记忆能力评估了它们认知能力的其他方面。不过，“狗会忘记主人吗？”和另一种外显记忆——情景记忆相关。

情景记忆指的是自传式的记忆，即对个体经历的回忆。定义了情景记忆和语义记忆的恩德·托尔文（Endel Tulving）认为，要用有意识的回忆证明情景记忆的存在。鉴于我们没有评估动物意识（即自我意识）的好方法，想证实狗或其他动物有情景记忆挑战性极大。

为了摆脱定义上的限制，研究人员将情景记忆从狭窄的行为学语境中分离了出来。据此，动物行为研究人员便可以评估动物的行为是否可以证实它们有对自传式事件的回忆。

目前为止，有证据表明，类人猿、海豚和灌丛鸦等动物可能拥有情景式记忆。但狗呢？它们有情景记忆吗？它们能记住我们还是忘记我们？在2016年的某项研究中，克劳迪娅·富加扎（Claudia Fugazza）和同事们评估了狗的情景记忆。研究结果表明，即便主人有时并没有明确给狗狗们下命令，但它们依旧能够记住主人的行为。这些发现表明狗可能有情景式记忆，这些记忆与特定的时间及地点相关。

虽然我们可能还不知道狗是否能记住主人，但这种与时间及空间相关的情景式记忆，似乎可以延展到记住“某人”之上。我们需要进一步研究以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当下，回家看看狗狗也挺好的，它一定很高兴见到我们。

图源：Imgur

斯特凡·诺吉兰达（Stefano Ghirlanda）

布鲁克林学院及纽约市立大学研究生院心理学教授，斯德哥尔摩大学客座教授，主攻动物学习和记忆。

许多动物长期记忆力特别好。长期记忆，顾名思义，就是指可以完整保持多年且无显著退化的记忆。许多研究动物记忆的实验表明，宠物多年后仍能认出第一任主人或生命中重要之人的趣闻轶事并非空穴来风。这些实验会训练动物识别图像，甚至还会在数月乃至数年后测试它们的记忆力。事实上，即使是世人眼中不怎么聪明的鸽子也能在数月之内记住几百张图像。

和记忆一旦形成是否就会被留存相比，问题的关键更在于记忆是否一开始就能形成。在大多数情况下，动物会对有意义的事件及情景形成长期记忆。如果一个人对动物特别刻薄，它们可能会立刻形成强烈的厌恶记忆，然后心生恐惧或产生攻击性行为。如果一个人每天积极与动物交流，并与它们建立了长期联系，那这个人会被记住很多年。我不认为偶然相识的人也会被它们记住。

图源：Popsugar

狗、马、鹦鹉等群居动物更容易记住其他生物（动物或人类）。猫更独立，所以它们对其他生物的存在没什么强烈的感觉。不过，我们很难想象出频繁的积极互动不会让猫猫形成记忆。此外，猫咪不太喜欢社交，也不太善于表达情感，所以它们可能仍记得某人，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我担心这将成为狗奴和猫奴之间的另一个争论点。

瑞秋·扬克莱维茨（Rachel Yankelevitz）

罗林斯学院心理学助理教授，主要研究人类及非人类生物的决策、冲动、冒险行为及动物行为

遗忘、回忆、爱和依恋，这些词描述了人类从彼此身上寻找快乐的经历。有时候，当我们离开另一个人时，我们会思念他们，再次见到他们时我们会很快乐。人们可以用语言描述这一过程中出现的抽象概念，并谈论往事，但却没有证据显示狗狗有类似的内心独白。

图源：Tumblr

幸运的是，事件之间的非语言联系也是可以学习的，比如，我们可以把气味和愉快的事情联系起来，或者和某人相处愉悦时，我们就会开始花更多时间和他/她待在一起。这些联系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建立了起来，且将贯穿我们的人生（尽管我们经常无法牢记让我们建立起联系的那段经历）。这些联想过程（应答和操作制约）正是狗狗学习的方式。

有时，这些联系也会影响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试图忘记会带来痛苦或与自身无密切联系的联想。接受对抗性条件作用或系统脱敏治疗是遗忘这类联想的方法之一。如果我们没有接触到诱发回忆的相关线索，随着时间的推移，联想就会消失。

对我们而言，联想的持久本质是一把双刃剑。例如，一只狗可能会对多年未见的前主人兴奋地扭屁股，也可能数年以来一直害怕戴棒球帽的男人。通过建立新的联想（人类也会给狗狗吃的、玩儿的，让狗狗度过美好时光），熟悉对抗性条件作用治疗法的动物收容所员工及志愿者们帮助某只狗遗忘了过去的负面经历。这个治疗过程缓慢且慎重，训练者会小心翼翼地引入新事物以将可能产生威胁的刺激降至最低。狗和人一样，在平静时，学习效果最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训练者能利用技能减弱过去对狗狗行为的影响，狗狗会知道人是有趣的。对过去有过正面经历的狗狗而言，随着新食物和拥抱的出现，这些与前主人的联系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所以，是的，狗会忘记主人。虽然这可能会令人失望，但狗狗的遗忘能力实际上是我们最欣赏的特质：它们不会记仇，而且非常适应当前的环境。没有思考、沉思、痴迷和分析这些内在的语言过程，它们生活在一个充满宽恕和新开始的单纯世界。

图源：Tenor

莱内特·哈特（Lynette Hart）

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兽医学院教授，从事人类与动物的互动和行为研究

在我的脑海中，还没有这方面的对照研究。但狗狗确实会迎接主人，主人认为完美的狗狗就应该这样，他们依靠这个特征评判狗狗是否优秀。迎接主人是狗狗的天性，这表明它们能识别主人。然而，随着日渐衰老，有些狗狗会开始有认知缺陷，不再认识自己的主人，这让人觉得非常痛苦。有时，大象饲养员甚至几十年都没见过大象，但大象仍然记得他们。

露丝·科尔威尔（Ruth Colwill）

布朗大学心理学教授，专门研究动物（尤其是狗）的学习和行为

大学生们回家过寒假时，留在家中的狗狗肯定会欣喜若狂地迎接他们。狗狗没有忘记他们，这让他们觉得很安心。诺贝尔奖得主、生态学家康拉德·洛伦茨（Konrad Lorenz）曾在其颇有见地的著作《人与狗》（Man Meets Dog）中描述过类似的经历，譬如：离家9个月后，再次嗅到主人气味的史塔西（Stasi）欣喜若狂地嚎叫了一分多钟，然后围着他兴奋地跳来跳去。除了认出主人以外，我们很难用其他理由解释它为何会热烈欢迎这个归家的人。

图源：Tenor

不过，狗狗会忘记离开了很久的家庭成员吗？很多原因表明这似乎不太可能。气味记忆似乎相当牢固、持久。法国作家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曾写过一段经典文字：浸入茶水的玛德琳饼干散发出那种香味仿佛让他穿越回了姑妈的厨房。狗的鼻子和大脑是用来处理嗅觉刺激的，所以狗狗不太可能忘记气味的含义，当气味属于情感联系很强的家庭成员时，更是如此。此外，情景有助于记忆检索，这将帮助狗狗识别出走过前门的人的气味。

但也有例外。和人类一样，狗活得越长越容易像人类一样患上痴呆症。患有认知功能障碍的狗可能会忘记主人，不过我们怎么知道它们究竟有没有忘呢？它们无法回应我们，因此我们很难下定论。

尼古拉斯·多德曼（Nicholas Dodman）

塔夫斯大学临床科学名誉教授，动物行为诊所创始人，有多部著作，最近出版了《沙发上的宠物：神经质的狗、有强迫症的猫、焦虑的鸟和新动物精神病学》 （Pets on the Couch: Neurotic Dogs, Compulsive Cats, Anxious Birds, and the New Science of Animal Psychiatry）。

犬类阿尔茨海默症绝对算是一种疾病。我称其为犬类阿尔茨海默症——纯化论者会说：“这跟阿尔茨海默症不完全一样”，但我认为是完全一样的，人和狗狗的大脑都有所变化。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大脑中有一种淀粉样蛋白（还有另一种蛋白质，但淀粉样蛋白是诱发该病的罪魁祸首）。大脑受到影响的程度与人精神运动障碍的程度密切相关，狗也是如此。阿尔茨海默症的主要症状是失忆（包括遗忘熟悉的人）。所以疾病可以让狗狗失忆，我想其他神经疾病也有同样的效果。

苏格兰爱丁堡的忠犬巴比雕像。但据学者简·邦德森（Jan Bondeson）历时5年的调查，称其故事噱头大于事实：巴比实际上是两只狗，他们的主人根本没有被埋在爱丁堡的墓地里。图源：Telegraph

不过YouTube也有这样的视频：在外征战多年的士兵们回家后，他们的宠物会兴奋的活蹦乱跳。还有苏格兰爱丁堡的忠犬巴比（Bobby）：它的主人被埋葬在教堂的墓地里，于是它在坟墓旁坐了九、十年，一心等待主人归来。有一只日本的狗总在特定的时间迎接下火车的主人，当主人死于心脏病后，它在火车旁等了好几年，一心希望主人能像往常一样跳下车来。

这些故事证明，狗狗对喜欢的人有难以置信的长时间的记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它们会记住他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从外表到气味。它们所有的感觉都与那个人密切相关。

图源：Gif Finder

克莱夫·韦恩（Clive Wynne）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行为神经科学教授及区域主管，犬科学合作实验室主任

达尔文曾乘坐“贝格尔号”环游世界，4年后归家时，狗狗还记得他，这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许多不如达尔文有名的普通人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我想不出人们离开狗狗一段时间后，归来时狗狗不认识他们的事例。这种事的确有可能发生，但没有人愿意宣扬这种事。

然而，狗能记住主人很多年并不意味着重新帮它找家就是残忍的。我坚持认为，人们应该多收养年龄较大或来自收容所的狗，而非领养幼狗——那种不把狗从小养到大、狗狗就不够忠诚的想法是不对的。狗能和人建立强烈的情感联系，即便彼此相见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