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冠哈戴：为什么哈萨克长期被称为吉尔吉斯？

今天哈萨克斯坦草原，曾长期被俄国人称为吉尔吉斯草原；1897年的俄国人口普查时，有一个名为“吉尔吉斯-凯萨克”的民族，人数众多，生活在草原上，那就是今天的哈萨克人；1922年苏联成立时，今天的哈萨克斯坦以“吉尔吉斯共和国”之名加入俄罗斯联邦，直到1925年才改为哈萨克斯坦。哈萨克人作为一个人数众多、有一定影响力的民族，为什么会长期被俄国人称为“吉尔吉斯”？1925年，其正确名称又是如何恢复的？

哈萨克驯鹰人

一、“哈萨克”的来历

“哈萨克”（Қазақ）意为“自由人”，和俄国“哥萨克”（Казак）一词词源相同，都来源于古突厥语。但“哈萨克”的产生要比“哥萨克”早得多。说起“哈萨克”称谓的来源，不得不稍稍讲讲哈萨克汗国和哈萨克民族形成的历史。

哈萨克人血统来源十分复杂，有突厥说、乌孙说、康居说、塞种说、阿兰（奄蔡）说等。不过，到哈萨克汗国形成前，该民族文化已经完全突厥化了。15世纪中叶，现在的哈萨克人祖先生活在白帐汗国（蒙古金帐汗国的一支）境内，是一个游牧民族。

1456年，白帐汗国被乌兹别克汗国的阿布海尔汗征服，末代白帐汗巴拉克汗（1420-1456）的儿子克烈汗和贾尼别克汗十分不服阿布海尔汗的统治，遂率领一众游牧民离开乌兹别克汗国，来到东部的东察合台汗国（亦称蒙兀儿，突厥语言称为蒙兀儿斯坦）放牧。其人数约有20万。

这群离开乌兹别克汗统治的人感到自己奔向了自由，便自称为“自由人”，也就是“哈萨克”。不过这个名字在当时并非民族的正式称呼，而是一个临时的称呼，有人称之为“自由的乌兹别克人”或“乌兹别克的自由人”。后来两位汗王决定正式建立一个汗国，以兄长克烈为大汗，国名就叫“哈萨克汗国”。哈萨克汗国建立后，由于水草丰美、政治局势稳定，吸引了许多周边的游牧民前来投靠，迅速壮大起来，并于1470-1471年借东察合台汗国的兵力反攻阿布海尔汗，将其击败，夺回故土，并吸纳了许多乌兹别克汗国的民众。这样，“哈萨克”民族共同体在草原上逐渐形成。

20世纪初的哈萨克人

二、俄国人初识哈萨克

17世纪，俄国人开始与哈萨克人有所接触。1722年，彼得大帝派伊万·乌恩科夫斯基出使准噶尔汗国，中途经过哈萨克草原，结识了哈萨克民族。

而后，彼得大帝又派荷兰人尼古拉·维岑去考察亚洲民族的情况。维岑惧怕草原上的战乱、劫掠，不敢亲自深入草原了解情况，只是采访了一些从东边过来的官员、商人，就用他们提供的信息拼凑了一本《北部和东部鞑靼》，给沙皇交差。书中描述了巴什基尔人、叶尼塞河吉尔吉斯人、哈卡斯人和哈萨克人的情况。关于哈萨克人，此书称之为布哈拉汗国的臣民。

虽然《北部和东部鞑靼》对于哈萨克人实际上是独立的、而非臣服于布哈拉汗国的事实了解并不清晰，但有一点至少是正确的：他把哈萨克人的名称说对了。有时称“哈萨克人”，有时称“鞑靼哈萨克人”，至少不是“吉尔吉斯人”。

尼古拉·维岑（1641-1717）

三、“吉冠哈戴”的发生

1733-1734年，哈萨克小玉兹部落派了一个代表团前往圣彼得堡朝见俄国女皇安娜，请求她帮助小玉兹部落对抗其他部落。当时俄国人对于哈萨克人并无了解，只有一本《北部和东部鞑靼》可供参考。《圣彼得堡新闻报》为了写出一篇关于此事的报道，便查阅了此书。

早期的《圣彼得堡新闻报》

然而，编辑太心急了。他们只翻阅了关于叶尼塞河吉尔吉斯人的部分，就匆匆忙忙地写下了“吉尔吉斯代表团来访”的消息。编辑还自作聪明地注释道：“哈萨克人源于叶尼塞河吉尔吉斯人。”

这个报道影响很大，一是因为此报是帝国主流媒体，阅读者很多，具有权威性；二是因为当时有关哈萨克人的俄语信息实在太少，因此这篇报道成为俄国人获得有关哈萨克人资料的最主要渠道。从此，俄罗斯帝国政府大小官员均将哈萨克人称为“吉尔吉斯人”，将哈萨克草原称为“吉尔吉斯草原”。

四、一错再错

随着俄罗斯人与哈萨克人接触的增多，特别是俄罗斯帝国征服哈萨克汗国并对其实施行政管理，俄罗斯人逐渐了解到哈萨克的真相。为了区别哈萨克人与真正的吉尔吉斯人，他们将哈萨克人称为“吉尔吉斯-凯萨克人”，或“吉尔吉斯-哈萨克人”。其实哈萨克人和吉尔吉斯人根本没关系，倒是和乌兹别克人联系紧密，称为“乌兹别克-哈萨克人”还靠谱些。

把哈萨克人称为吉尔吉斯人，引发了另一个问题——真正的吉尔吉斯人叫什么？俄国又开展了发明，把叶尼塞吉尔吉斯人叫作“哈卡斯人”，把伊塞克湖吉尔吉斯人叫做“卡拉吉尔吉斯人”，即“黑”吉尔吉斯人。就这样，老毛子总算是“理顺”了中亚各民族的称谓。

许多来到哈萨克地区的俄国官员、军人、殖民者都会遇到一个问题：明明是自称“哈萨克人”的民族，为什么又叫他们“吉尔吉斯人”？这样就产生了种种为“吉尔吉斯”称谓辩护的说法：比如为了防止和“哥萨克”混淆啊，因为他们和“黑吉尔吉斯人”一样热衷劫掠啊，等等。官方也从未同意改称。于是，“吉尔吉斯”的错误称谓一直沿用到革命后初期，整整两百年。

五、正本清源

在俄罗斯帝国时期，一直有学者和官员主张“吉尔吉斯”恢复正确名称，但未受重视。也许政府也曾经考虑过，但因为行政成本过高而选择了将错就错。

1917年，十月革命爆发，“吉尔吉斯”（即哈萨克）地区的布尔什维克组织积极参加，推翻了此地的临时政府和白卫军势力。1920年，在俄罗斯之内成立了“吉尔吉斯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

作家萨肯·塞福林是一位哈萨克布尔什维克党员，在“吉尔吉斯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成立后，出任共和国中央执委会副主席。1922年改任人民委员会主席，相当于总理。

萨肯·塞福林（1894-1938），哈萨克作家、诗人、政治家

塞福林掌权后，积极为哈萨克民族正名而奔走。他呼吁广大哈萨克民众对外自称“哈萨克人”，而不是“吉尔吉斯人”，要让“哈萨克”之名被更多的人听到。他还在报纸上撰文主张更名。利用自己的共和国总理地位，他向苏俄、而后苏联高层呼吁更名。终于，1925年哈萨克得以恢复正确名称，起初俄语拼写为казаки，后为避免与“哥萨克”混淆，改为казахи，沿用至今。而吉尔吉斯也甩掉了“黑”帽子，获得了更公正的称谓。

1936年，哈萨克斯坦升格为加盟共和国，加入苏联。1991年苏联解体，哈萨克斯坦独立。但为哈萨克人正名的塞福林却在1938年“大清洗”高潮期间被列为“人民公敌”而处决，终年43岁。1957年，苏联当局为塞福林平反、恢复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