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的大火和我们的996之间的神秘联系
一夜醒来,感觉朋友圈立刻被巴黎圣母院的大火给刷屏了。这两年以来法国经济不振,似乎再也没有办法走出泥潭,于是社会矛盾日趋尖锐,恐怖活动层出不穷,黄马甲运动的反抗此起彼伏,老大帝国高卢雄鸡的衰败之象尽显。这个时候发生的大火,仿佛给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提前送上了一束花圈,使得已经四面楚歌的法兰西更加显得穷途末路。
在东方,人们的反应也不尽相同。有人哀悼文明遭遇的不幸,有人幸灾乐祸地嘲笑报应,有人冷淡地隔岸观火。大家似乎一夜之间忘记了前几天发生的996事件,似乎那场讨论跟没发生过一样,似乎劳动者的根本利益远远不如古建筑的损失一样。这种态度是要不得的,如果我们忘了那个996讨论,就正好中了人家意识形态操纵的伎俩,要知道那个才是关系我们切身利益乃至子孙后代利益的焦点问题。
996是什么?简单的说就是一种工作制度,对此百度百科上是这样解释的:“996工作制是指早上9点上班、晚上9点下班,中午和傍晚休息1小时(或不到),总计10小时以上,并且一周工作6天的工作制度,代表着中国互联网盛行的加班文化,是一种违反《劳动法》的工作制度。”实际上这种制度的分布范围更广一些,远远不止互联网企业,在其他各行各业都有不同程度地存在,有些体力劳动者在工厂劳作的时间甚至比这更长。
法律明明规定了八小时工作制,企业为什么还会如此擅自延长劳动时间而又不给法定补偿呢?这个问题的根源,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已经讲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在于资本家对于剩余价值的疯狂贪欲。所谓剩余价值就是工人创造的价值当中超过企业付给的工资而被对方无偿占有的那部分。
说白了企业付给工人的工资并非工人劳动的报酬,那只不过是购买工人劳动力的价值(相当于在当地物价水平下,维持同类工人生活所需要的最低费用)。企业在使用工人劳动过程中,总会让工人创造的价值超过付给他们的工资,超出那部分就是剩余价值,也是企业利润的最终来源。因此企业为了追求利润的最大化,在工人付出的劳动量确定的情况下,会尽量压低工人的待遇;而在付给工人工资确定的时候,企业总是会尽量让工人多劳动,或者延长劳动时间,或者提高劳动强度,或者几者兼而有之。这些马克思曾经反复讲述的东西,这些曾经让我们感到逆反的东西,今天反而被事实证明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资本总是要追逐利润最大化,因此必然是短视的。他们疯狂地延长劳动时间,提高劳动强度,对劳动力的过度使用已经到了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程度。中国生育率低下,由此导致的老龄化、年轻人比例越来越低的情况,很大程度上就跟这种过度压榨有关。一个人忙到早晨九点到晚上九点,还有什么精力去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拿到的报酬这么低,又如何能够负担老人和未来孩子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人口出生率当然会大大降低,人们的活力也会大大降低,国家的生气会随之减损,长远来看非常不利于这个民族的未来。
关于标准劳动时间的确定,事实上有几方面的因素制约。从企业的角度来看,他们巴不得工人一天24小时劳动而不拿一点报酬,但这个是做不到的。劳动日的长短要受到工人的生理极限的限制,同时也会受到社会道德、法律等方面的制约,更根本的是要受到工人和资本家两个社会集团力量对比和斗争结果的制约。国际五一劳动节和八小时工作制,就是1886年芝加哥工人大罢工付出了流血牺牲而换来的。在中国历史上,曾经作为革命党的中国共产党在北洋军阀时期、在国民党统治时期领导过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省港大罢工、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等等,曾经成功地维护过工人阶级的利益。
马云说员工不能抱怨996,说自己工作时间远远长于996,甚至是12x12,也许他没有撒谎,但问题是马云的996甚至12x12和员工们的996是根本不同的,马云的“工作”和员工们的工作在意义上也是不同的。
马克思早就指出了这种不同:“工作”对于资本家来说是生产性的,是一种价值增殖过程,是把千千万万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收割在一起的过程,是巨大的财富增收过程,因此对于他们来说是充满成就感和快感的;工作对于工人们则是非生产性的,由于自己不占有生产资料而被迫要为别人的资本增殖而劳动,他们消耗生命仅仅是为了换得工资维持这个生命好继续消耗下去,因此工作在这里是异化的、疲劳的、压抑的、毫无成就感的。
企业家们在自己的企业里“工作”的时候是控制者,是自由的,是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这种工作当然充满愉悦。工人在别人的企业里则是被控制者,是不自由的,是没法随心所欲的,是要在别人监督下完成特定劳动量的,他的工作很难说有什么愉悦和成就感。
还有人说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能996已经够幸运了,毕竟还有那么多人失业没活干呢,因此要知道感恩。有工作的比失业的幸运,因此要感恩知足,这从最肤浅的层面看仿佛是对的。问题是资本化的生产关系必然会造成大量过剩人口存在——在有大量产业后备军存在情况下,企业会更有底气让正在工作的人加倍劳动并减少他们的工资,同时这种一个人干很多人的活儿的情况又反过来会让更多的工人找不到工作变成失业者。正如马克思说的“工人阶级一部分人的过度劳动迫使另一部分无所事事,另一部分工人的无所事事又让这部分人更加过度劳动。”因此,过度劳动和无所事事同是这种生产关系的必然产物,作为这种生产关系中的韭菜,你不反思、不批评这种生产关系的合法性,还要感激什么呢?
至于那种说企业家获利是因为对方优秀,而员工没本事所以活该受压榨的观点,更是赤裸裸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立场,完全不值得一驳。
马云、刘强东的言论出来后遭到了其他阶层的大量批评。有些人很快发现了,这么直面硬怼会让大家更加反感,于是就想转移焦点,于是一夜之间巴黎圣母院的大火就铺天盖地的占领了舆论中心,毕竟相对于令他们讨厌的996话题,这个新闻要无害的多。
过去在很多白领那里,脑臀分离的现象严重,也就是说他们接受的意识形态和他们的利益相抵触。他们大骂马克思,大骂革命史上的英雄,他们赞美历史上的周扒皮和刘文彩,说他们是无与伦比的大善人,他们亲切地称呼马云为爸爸,叫王思聪为国民老公。然而现实却狠狠地泼了他们一桶冷水,现在马云们来给他们上课了。从辩证法的意义上我们应该感谢马云的傲慢,马云是不拿薪水的好老师,马云把他们曾经粉红色的幻想击的粉碎,马云让他们明白了谁才是主人,马云让他们知道了叫爸爸和老公都没有用,马云让他们懂得了什么叫阶级分野什么是利益对立。
这场996大讨论让所有发言的都现了原形,也让脑臀分离的那部分白领工人逐渐实现了脑臀合一,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批判996是一场重要的社会启蒙运动。八十年代乃至九十年代那场说革命史是错的而周扒皮和刘文彩们才是好人的思潮,对我们来说不是启蒙,而是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