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小说男主炼成记

用几个词来形容村上春树？ —— 诺奖陪跑专业户、马拉松爱好者、性启蒙教科书《挪威的森林》的作者、高产量畅销书作家……用几个词来形容村上春树小说笔下的男主？ —— 威士忌、爵士乐、酒吧、乱……乱交女朋友？

村上春树有许多偏执的写作习惯。

“想要讲述与别人不一样的故事，就要用与别人不同的语言”，这是其一。体现在作品里，就是语言幽默、思维跳脱、富有寓言色彩，读他的小说就像是在黑暗里走平衡木，以往的阅读经验被推翻，熟悉的语言规则被重构，又惊又喜。

习惯用第一人称“我”的叙事口吻进行写作，则是其二。为了避免“我”对其他人物的过多干预，村上春树笔下的男主人公很少“标新立异”。这一点也导致村上春树的小说中，男主人公的性格具有较强的相似性。

从村上的短篇小说集《再袭面包店》里，可以总结出，要想活成村上春树笔下的主人公，以下几个硬性条件不可缺少：

1.爱喝威士忌

2.爱听爵士乐

3.日常泡吧＋性交

4.不关心时事，人际关系简单

5.有一个古怪的爱好，比如剪报、比如关注大象

6.没有固定工作，没啥亲情概念

7.最好没结婚，就算结婚了，妻子也不过多干预自己生活

8.保持孤僻，跟世界保持一定距离

其实这种与世隔离的特性，不止体现在村上对男主的塑造上，村上笔下的每一个角色似乎都在人际交往中保持着“克制”与“疏离”。

《挪威的森林》大概是中国读者最熟悉的村上的作品。贤淑文静的直子是男主人公渡边的好友木月的女友，木月自杀后，渡边与直子开始交往。但渡边知道，直子对木月的爱没有消失。直子不告而别后，渡边又遇见了活泼开朗的绿子。在听到直子自缢的消息后，渡边失魂落魄独自旅行。小说最后，他给绿子打去电话，从电话亭向四周环视，却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于是他在哪里也不是的场所不断地呼唤着绿子。

《挪威的森林》豆瓣评分8.0分

“孤独”似乎是村上讨论的核心。在《挪威的森林》里，绿子、渡边、直子，三人一直在玩着：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性与爱分离的游戏。渡边与直子在一起的时候，只是漫无目的地并肩走在街头，但是这种物理上的近距离却无法消解二人在心理上的隔阂。无法融入社会的直子最终选择自杀。而看似活泼开朗，勇敢乐观的绿子，其内心也一样渴望被爱和依赖。无法实现的爱以及对于被遗忘的时光的追忆，又是渡边逃不过去的心结。

“不能理解彼此的存在，这种不幸是永远跟爱和苦痛的本质相联系的。”除了爱而不得的无奈，村上式的孤独还包含着互相不理解的无力，这有点像廖一梅所说的：遇见爱、遇见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见了解。或者换成五月天的那句：我站在你左侧，却像隔着银河。

在个人主义被极度放大的时代，个人被不同的成长经历与兴趣爱好塑造成了不同的模样。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似乎是永远无法被消解的。在交流的鸿沟面前，语言失效，连爱也无能为力。于是村上笔下的人物在各个维度达成了共识：哦，这样的话，那我就当一个混蛋好了。而要成为一个混蛋，酒精、爵士、性爱、死亡，都是外在方式。

但也并不都是这么消极。拿林少华的评论来说：村上笔下的主人公都很善于确认自己、满足自己、经营自己，很善于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从琐事中寻找乐趣，从而肯定自我，保持自己赖以区别于人的个性。在村上其他的短篇小说里，这一点体现得更为明显。

对万物都事不关心的同时，主人公们也在这种“疏离”中不断反思自己存在的意义。对存在无意义的抗议，继续没心没肺的活着这一点似乎就能说明一切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这要追溯到村上春树个人的成长经历。

村上本人就爱喝酒、爱爵士乐，他大学期间开了一个爵士乐酒吧，成名作《且听风吟》完成于酒吧的桌子上。

《且听风吟》 豆瓣评分7.8分

从历史进程中来看，村上春树出生于1949年，是一个纯正的“二战后作家”。六七十年代，日本爆发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而后被政府镇压，这给当时日本整整一代青年人带来了终生难以磨灭的挫败感, 参加了这场运动的村上也不能幸免。从政治狂热中冷静下来之后，青年人陷入巨大的虚空与无力中，不再关心集体，走向体制的背面。

而到了八十年代，日本资本主义经济在高度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许多社会问题，物化自我、金钱至上的风气都加剧了城市青年的孤独感与危机感。“在这个急功近利的世界，成不了商品的因素几乎不具有任何意义。”

对于社会体制的思考，体现在短篇《袭击面包店》里。小说构筑了一个看似荒诞的故事：为什么一切都要用货币来交易？男主人公在被饥饿感包围时，决心抢劫面包店。面包店老板却提出，只要男主人公听完瓦格纳的音乐，面包店的面包任他享用，主人公同意。但这次袭击依然失败了，“我”还是通过交换价值这一资本主义体制下的手段获取面包，这让主人公耿耿于怀，直至再袭面包店……

《袭击面包店》 豆瓣评分7.4分

村上春树受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影响很大。后者代表作为《了不起的盖茨比》，作品多表现“美国梦”的破灭。物质丰富的年代，精神却出现荒原，年轻人走向个人主义式的独善其身。个体如何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克服孤独，寻找存在主义式的乌托邦，成了村上作品的主题。

联系到中国的村上春树热，突然很好奇自己会被当下的中国塑造成什么样子。除了学喝酒，学泡吧，我距离活成村上春树笔下的男主那样，不带自我感动与自我悲悯地把玩孤独的那一天，还要多久。